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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沧海-第9部分

小说: 沧海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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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又走了大半日,宁不空忽道:“小子,前面有人。”他已逐渐适应失明之苦,专注于锻炼耳力,听声辨位,无有不中。
陆渐闻声止步,宁不空又道:“在礁石后面,你去瞧瞧。”陆渐爬上礁石,俯身窥视,但见一抹碧蓝海湾,崖耸沙白,状若弯月,一艘狭长海船泊在岸边,随波跌宕。沙滩上围坐了十多个人,个个矮小精悍,身着宽大锦袍,纹花绣雀,华美异常,前发高高竖起,额头光亮如镜,脑后则盘着古怪发髻。
那十几人说说笑笑,喝酒吃鱼,奇的是那鱼并不烤熟,只用小刀切成薄片,蘸酱生食,语音也很怪异,语调平板,殊无起伏,陆渐听了片时,竟然听不懂一句。
宁不空听说了礁后情形,沉吟道:“这是真倭。”陆渐道:“什么叫真倭?”
宁不空道:“近年来倭寇祸乱东南,你想必也听说过了。但倭寇之中,又分真假。来自东方倭国的岛夷便是真倭,真倭虽少,但残忍嗜杀,刀法凌厉,官军闻风丧胆。故而许多华人海贼也常常打着真倭的旗号行事,其中汪直、徐海、陈东、麻叶并称四大寇,又称假倭。假倭人多且杂,危害之烈更胜真倭十倍。听你描述,这群人光头和服,言语平板,当是真倭无疑。”
陆渐自幼便听乡人提过倭寇,传说中这些倭人状如魔鬼,无恶不作,兼且精通各种妖术,官军遇之辟易,不料此时竟在眼前,顿觉胆战心惊,气不敢出。
宁不空又道:“共有几个倭人?”陆渐数了数,道:“十七个。”宁不空沉吟道:“你引我去见那些倭人。”陆渐吃惊道:“他们是倭寇呢,你不怕么?”宁不空冷哼一声,喝道:“他们是倭寇,我就是倭祖宗!还不快去。”
陆渐无奈,只得绕过礁石,向那群倭人走去。众倭谈笑正欢,忽见来人,惊得纷纷起身,待得看清只有两人,而且一者年少,一者眼瞎,顿又放下心来,相顾大笑。
一名蓄满络腮胡的矮胖倭人走上前来,操着生硬华语道:“你们来做什么?滚得远远的,要么就被砍掉脑袋。”
陆渐一颗心咚咚直跳,正不知进退,忽听宁不空笑道:“区区是位相士,与敝外甥流落江湖,算命糊口,足下可想算上一卦,问问运程么?”
那倭人好不惊奇,自来华人见了自己,避之犹恐不及,这二人不仅不避,还敢来兜揽生意,不由得来了兴致,嘻嘻笑道:“你的会算命?好呀,你算大爷的命好不好?”
宁不空掏出三枚铜钱,他双目已盲,掷钱之时,便以手指触摸反正,投罢六次,叹道:“足下命犯离火,有些不妙,只怕顷刻之间,便有火光之灾。”
那倭人双眉倒竖,骂道:“你的胡说,我好好的,怎么会有火光的灾?”啐了一口,“死瞎子骗人,滚滚开。”话音未落,忽听身后同伴纷纷叫道:“鹈左卫门,着火啦,着火啦。”
那倭人转身道:“着火?着什么火?”陆渐一瞧,果见那倭人身后衣裤火苗上蹿,转眼烧到衣领。那倭人也感觉灼痛,哇哇乱叫,舞着双手向同伴跑去,众倭人围上来,扑救不及,索性将他抓起,齐发一声喊,扔进海里。
待那倭人湿漉漉爬上岸,臀背附近的衣衫均被烧破,屁股被火灼得通红,同伴围上来,大声询问,那倭人流露茫然之色,半晌摸摸腰间,蓦地眉飞色舞,对着同伴们连说带比,十分兴奋。
众倭神色古怪,将信将疑,不一阵,均拥到宁不空身前,鹈左卫门说道:“你的厉害,竟能算准我身上的打火袋会走火,燃起来。”
宁不空笑道:“区区一介相士,算命糊口,若算不准,岂不要饿肚子?”众倭人都露出惊奇之色,陆渐却知宁不空是玩火的大行家,这点儿小火不过雕虫小技,可笑这些倭人竟被唬得一愣一愣,看来传说中这些倭寇有如魔怪,实则也与常人无异,无怪宁不空自称为倭祖宗了。
那些倭人叽里咕噜,交谈一阵,鹈左卫门说道:“大伙儿想考考你,你若算到,便重重的有赏。”
宁不空笑笑:“请便。”
那些倭人脱下和服,围成一圈,须臾散开,却见和服层层堆积。鹈左卫门道:“这和服下藏了一样东西,你猜猜是什么?”
宁不空不觉莞尔,这覆盖猜物之术,古人称之为“射覆”,在华夏流传已久,汉武帝曾与东方朔射覆取乐,唐代李商隐也曾有诗道:“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射,即猜测的意思;覆,便是覆盖之物。筵席之上,宾主尽欢之时,一人便将席上之物,偷偷用绢帕杯盘覆盖,是为覆;另一人则以蓍草、铜钱起卦,推算覆盖何物,是为射。精通易理者,往往十射九中。
宁不空心想:“果然是倭夷小国,不知我华夏智术精深博大,这等射覆小道,也来难我?”便笑道:“各位多此一举了,鄙人双目已盲,盖不盖衣服,均是一般。”众倭恍然大悟,咧嘴憨笑。
宁不空占了一卦,道:“这一卦为泽火‘革’,九四为变爻,正变兑卦,且互巽互乾。巽为木,乾为金,兑也为金,离为火。是以一卦之中,一木三金一火。故而覆盖之物,也为木短金长,中有烈火。”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若我料得不错,正是一支贵国的鸟铳。”
众倭哗然变色,鹈左卫门揭开和服,赫然躺着一支鸟铳。鸟铳即是火绳枪,传自西方,后经佛郎机人传入倭国种子岛,遂成利器,能洞铠甲,可穿钱眼,飞鸟在林,也是一击而落,故名鸟铳。宁不空火道巨匠,精擅天下火器,故而对此火枪并不陌生。
陆渐见那鸟铳前有细长铁管,后有粗短木柄,果然应了“木短金长”的预言,也是啧啧称奇。群倭兀自不服,又覆了几样物事让宁不空猜,有倭刀、有珠宝、有竹簪、有象牙,均被宁不空漫不经心,一一道破。
如此不仅群倭耸动,陆渐也是惊佩。鹈左卫门和同伴商议几句,说道:“就这么赏你,太便宜了你,你的再算一卦,算完再赏。”
宁不空见这些倭人小气不堪,心生鄙夷,冷然道:“但问无妨。”
鹈左卫门说道:“我们这次来大唐贸易,不久便要归国,你的算一算,这一路上平安不平安?”
宁不空起卦道:“这一卦为天水‘讼’,并无变爻,且从卦辞,卦辞曰:‘不利涉大川’。”鹈左卫门奇道:“什么意思?”宁不空道:“川者水也,那便是说,你们倘若出海,必然遇险翻船,落入大海。”
众倭听鹈左卫门翻译了宁不空之言,无不神色惨变。先前宁不空断事如神,他们早已生出敬畏之心,又深知海上风云变幻,凶吉难料,听得这么一说,无不惊恐,其中孱弱愚笨的,竟然低声哭泣起来。
宁不空笑道:“诸位莫怕,虽然凶险,却也并非没有补救之法。”
鹈左卫门又惊又喜,忙问道:“怎么的补救?”宁不空道:“人的命相虽然天定,但运势却无时无刻不在变化之中,这一卦坏在无所变化,只需有所变化,就能免劫。”鹈左卫门道:“怎么变化才好?”
宁不空说道:“你们现今有多少人?”鹈左卫门道:“十七个。”宁不空道:“那就是了,若再加上两人,人数变化,运数也随之变化。十七加二,为一十九,一十九除六,余数得一,故而变爻为一,讼卦第一爻说得好:‘不永所事,小有言,终吉’,意思便是,鄙人虽然说了些不好的话,但诸位终究还是大吉大利。”
鹈左卫门将这话告诉同伴,众倭听得糊涂,只明白了一句,若是再加两人出海,凑足一十九人,便可逢凶化吉,当下议论纷纷,商量去何处找两个人来。鹈左卫门却是双目一亮,笑道:“何必到别处去找,这里不是现成的吗?”众倭人闻言,纷纷笑起来:“不错不错,算命先生一个,小孩子一个,不多不少,正好两个。”
鹈左卫门忙问道:“先生愿意跟我们回国吗?”宁不空眉头微蹙,忽地叹道:“我舅甥穷困潦倒,正愁无处可去,各位若能让我们吃饱穿暖,哪里也去得。”陆渐大惊,正要驳斥,忽被宁不空狠狠扣住后颈,痛得龇牙咧嘴,牙缝里咝咝冒气。
众倭皆大欢喜,鹈左卫门笑道:“吃饱穿暖容易,我们是尾张国的武士,先生你未卜先知,是大大的神仙,主公必然喜欢。”
宁不空道:“如此甚好,但卦象显示,今日务必出海归国,倘若晚了,又有风险。”
鹈左卫门对之奉若神明,慌忙告知同伴,众人顿时紧张起来,纷纷收拾上船,扯起风帆。宁不空落在后面,低声道:“小子,你敢坏我的大事,我叫你生死两难。”
陆渐恍然大悟,宁不空此番早已定下了出海的主意,故意使计收服这些倭人。他先以“射覆”之法令之敬服,然后故作危言,令之惊惶,最后才道出十七人不足、非得十九人出海不可的言语。无怪他起初便问众倭人数,原来其志在此。
陆渐越想越气,但被宁不空制住要害,不敢多言,唯有心中暗骂。
众倭人对宁不空极为尊重,将之引到前舱,好酒好菜服侍,间或还有人请宁不空算命,宁不空一一打发。待到掌灯时分,舱中方静下来,陆渐透过窗口望去,暮色苍茫,笼罩如靛大海,远处海岸如一条细长黑蛇,蜿蜒远去,陆渐不禁悲从中来,眼泪有如珠串,滴在窗棂。
忽听宁不空冷笑道:“你在哭么?”
陆渐心头一惊:“这大恶人的耳朵好灵。”当下抹了泪,哼声道,“我才没哭。”
宁不空道:“男子汉大丈夫,敢爱敢恨,敢笑敢哭,偶尔哭一哭,也没什么丢脸的。”顿一顿,又道,“小子,你识字么?”
陆渐摇头道:“不认识。”
“很好。”宁不空道,“此去倭国,尚要时日,我便教你识字习武。”陆渐怪道:“我干吗要识字习武?”
“问得好。”宁不空缓缓道,“这世上的强者说来也不过两种,第一种人,便是识字习文的,苦读十载,考八股,求功名;第二种人,便是学武的,要么一刀一枪,在战场拼个出身;要么占山为王,夺人钱财,取人性命。你是想做强者,还是想做弱者呢?”
陆渐道:“我都不做,我只想天天晒网打渔,若是……若是阿晴不嫌弃我,我就和她一起晒网打渔。”
宁不空沉吟道:“阿晴?莫不是姚家的晴小姐?”
陆渐道:“是呀,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宁不空嘿然道:“你喜欢她了?”陆渐默不作声。
“不言之言,便算默认。”宁不空冷冷一笑,“若你喜欢晴小姐,更须识字习武,成为世间强者。那丫头天生的美人坯子,人又聪慧了得,眼界自然高得出奇。你这晒网打渔的寻常人,她瞧得上吗?再说了,她自幼锦衣玉食,会跟你晒网打渔,过穷苦日子么?”
陆渐听得心中茫然,过得许久,才喃喃自语道:“是呀,她怎么会跟我晒网打渔,过穷苦日子呢?”
“怎么样?”宁不空露出不耐之色,“学是不学?大丈夫一言而决。”
陆渐心生疑惑,皱眉道:“宁先生,你何时变得这么好心了?”
宁不空一愣,面色稍缓,叹道:“我让你背井离乡,吃了不少苦头,如今教你学文习武,也算是一些补偿。”
陆渐盯着宁不空,见他容色冷淡,无喜无怒,全没有半点儿端倪,不由忖道:“原来他也并非坏到极点。”便说道:“我若学文习武,阿晴就不会嫌弃我吗?”
宁不空破颜笑道:“自古佳人爱才子,你若学得好,她自然会喜欢你了。”陆渐大喜。宁不空道:“今日天色已晚,先教你认得自己的姓名吧。”
陆渐道:“名字我会认的。”宁不空奇道:“你叫什么名儿?”
“我叫陆渐。”陆渐道,“陆字是爷爷教的,渐字却是天生就会认的。”
“胡说八道。”宁不空喝道,“哪儿有天生会认字的道理?”
陆渐道:“我生下来时,前胸就有一个胎记,爷爷瞧着像一个字,便请人来识,识字的人说是一个渐字。爷爷就给我取名陆渐,所以说这个渐字是天生的,脱了衣服就能瞧见。”
宁不空摇头道:“胎记怎么会像文字?想必是令祖纹上去的,然后再来哄骗你。”
陆渐咬定是天生的,两人争辩一番,宁不空眼瞎,无法亲见,只得道:“是否胎记,暂且不论。但这个渐字大有文章,出自《周易》中的‘渐’卦。渐卦中九三爻的爻辞说得好:‘鸿渐于陆。夫征不复,妇孕不育,凶,利御寇。’你名叫陆渐,暗合‘鸿渐于陆’这一句,后面‘夫征不复,妇孕不育,凶’一句,便是说,壮士百战没有返家,妇女久孕却不生育,这些都是大凶之兆。至于末一句‘利御寇’,则是说虽然凶险,却利于抵御贼寇。”
说到这里,他忽叹一口气,说道:“陆渐,你须牢记我今日的话,虽说人生多变,绝非只言片语能够料中,但这小小一个渐字,或许便是你一生的断语。”
此话说完,二人均是陷入沉思,舱中一阵寂然,唯闻涛声悠远,若断若续,忽而啪的一声,灯花爆裂,陆渐恍然惊醒,哼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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