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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部分

沧海-第95部分

小说: 沧海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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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凝心中越发难受,冷冷道:“陆大爷你言重了,我只是一个劫奴,没爹没娘,我,我又配生什么气……”
陆渐愣了一下,摇头道:“宁姑娘,你这话不对,我也是劫奴,我也没爹没娘;嗯,我还有爷爷,他虽然爱赌博,心里却疼爱我的,可你也不错啊,那个姓商的夫人,对你就很好很好的。”
宁凝微一沉默,偷偷拭去泪水,低头转身,端起药碗,推门而出。陆渐心中迷惑,望着她背影,叹了一口气。他心神恍惚不定,这般躺了一会儿,又昏睡过去。
睡梦中,陆渐嗅到一股奇香,睁眼看时,却见床前放了一尊香炉,炉中燃着紫黑线香。陆渐隐约记得这线香名为“紫灵还魂香”,香气吸入,胸中痛苦大减,甚感舒服。陆渐当下支起身子,见香炉旁又有一碗汤药,只怕又被宁凝责骂,便不待她来,捧起喝了。
不多时,燃香焚尽,陆渐胃里空空,虚弱难受,瞧得房中无人,便披了衣服,慢慢挪下床,扶着墙踱出门外,一眼望去,园中繁花将尽,流光点点,透过枝丫,印在地上。
陆渐心胸为之一畅,走了两步,忽见花丛中倩影依稀,定眼细看,正是宁凝,她坐在繁花丛中,身前支了一张矮几,几上铺了大幅宣纸。宁凝提一支羊毫,点蘸丹青,对着满园花草凝思一会儿,在纸上添一两笔,然后再想一阵,又添两笔。
陆渐悄然走到她身后,居高下望,只见纸上粗粗画着几丛珍珠兰,寥寥数笔,尽得清雅神韵;左侧则绘了一枝芍药,渲染入微,艳丽无方,与兰花相映成趣,各擅胜场。
陆渐瞧得舒服,不禁赞了一声“好”。宁凝不料他来,吃了一惊,笔尖轻颤,在宣纸上落下几点污墨。
陆渐哎呀一声,叫道:“糟了。”宁凝急急起身,背着身子挡住画儿,双颊白里透红,两眼盯着陆渐,目光清澈,透着几分恼意。陆渐挠挠头,尴尬道:“对不住,都是我的不是,扰了你画画啦。”
宁凝盯着他,似乎有些恼怒,说道:“你这人,怎么不好好躺着,却跑出来了。”陆渐不觉微笑,说道:“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老躺在床上?”宁凝瞪他一眼,道:“你是男人,也是病人,快回房去。”
但凡男子,无论老少贤愚,面对美丽女子,难免都会有些赖皮。陆渐人虽老实,有意无意,也难免俗,闻言不仅不回房去,反而坐在一块石头上,笑道:“我就坐一会儿,透透气也好。”
宁凝望着他,有些无可奈何,叹了口气,正要收拾画具,陆渐却道:“怎么不画啦?”宁凝瞥他一眼,寻思:“你这么瞧着,我怎能画得下去?”却听陆渐道:“这幅画很好看,若不画完,很是可惜。唉,都怪我不好,一惊一乍,污了你的好画。”
宁凝见他一脸愧疚,心生不忍,脸上微微一红,说道:“虽然是你不好,这画却不算污了。”当即摊开宣纸,挥笔将一点墨污略加点染,便成一只青蝇,细腰轻翅,破纸欲飞;其他三点污墨则连缀勾勒,描成一只翩翩大蝶,穿梭花间,潇洒可爱。
宁凝将未竟花草一一勾完,问道:“你说,这画取什么名儿?”陆渐想了想,说道:“就叫‘蝴蝶戏花图’,好不好?”宁凝听了,双颊一热,心道:“瞧你老老实实的,取个名儿却不老实。”虽如此想,仍依陆渐所言,书下画名。
陆渐瞧着画,赞不绝口。宁凝听得好笑,说道:“你只说好,到底好在哪儿,你却说说?”陆渐张口结舌,半晌道:“就是好看,至于好在哪儿,我是粗人,却说不出来。”
宁凝微微一笑,道:“好个粗人,只消这两个字,便推得干干净净了。嗯,这幅画有个地方不合常理,你能瞧出来么?”陆渐又是一愣,挠挠头,支吾道:“我是粗人……”
宁凝不觉莞尔,说道:“这两样花原本花期不一。芍药是晚春开放,珍珠兰却长在夏日;我将它们画在一起,实在是大大的胡闹,你偏说画得好,果真是一个粗人……”说着注视陆渐,嘴角含笑,眼里大有促狭之色。
陆渐脸涨得通红,咳嗽两声,不服道:“不管怎样,就是好看,有人曾经说过,你的劫力在双眼,所以画得一手好丹青。”宁凝奇道:“是谁呀?”陆渐道:“仙碧姊姊,她是地部的高手,她的话一定不错。”
宁凝默然半晌,轻哼一声,道:“你认识的女孩子却挺多。”陆渐不防她说出这么一句,正不知其意,又听宁凝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画得一点儿也不好,有时候,我心里想得很好很好,画出来时,却总是不妥,怎么看也不满意,唉,比起古往今来的大画家,我可差得远了。”
陆渐心目中,对画的念头只分“好看”与“不好看”,说到“眼高手低”这些道道,却是一窍不通,当即也不作声。宁凝则盯着那画,痴痴出神,不料那朵芍药鲜丽逼真,竟惹来一只蜜蜂,绕着那花嗡嗡乱转,却又不知如何下口。
陆渐笑道:“我说好吧,你还不承认,这下连蜂儿都引来了。”宁凝听他反复说好,初时不以为意,听得多了,却有几分信实,心里微微得意,破颜而笑,但见陆渐又咳两声,神色颓败,便道:“医书上说‘广步于庭’,既然出来了,我便陪你走一走,对你身子或许有些好处。”当即扶起陆渐,在花中小径中漫步。
陆渐忍不住问道:“宁姑娘,这是哪里?”宁凝道:“这是主人一位朋友的园子。”陆渐道:“沈先生他们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
宁凝道:“他们打听宁不空的下落去了。我瞧得出来,主人对这件事很发愁。”陆渐“哦”了一声,说道:“那也难怪,宁不空不但狡猾,而且狠毒,如今更有沙天洹相帮,就像老虎生了翅膀。你见了沈先生,千万提醒于他,让他当心。”
宁凝沉吟片刻,摇头道:“不知怎地,我总觉得宁不空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很久以前听过。”陆渐道:“你们都姓宁,宁什么宁什么,听得惯了,自然耳熟了。”宁凝瞧他一眼,笑道:“你这次却还不笨。”
陆渐咧嘴笑笑,但倏尔之间,笑容尽失,轻轻叹了口气,止住步子,望着一丛乌斯菊呆呆出神。宁凝怪道:“你怎么了?”陆渐眼神一阵恍惚,忽地叹道:“以前,我每做好一件事,阿晴就会夸我‘还不笨’,你这会儿的口气,和她,和她真是很像。”
宁凝心中微酸,沉默一阵,强笑道:“你别担心,那位阿晴姑娘好人好报,一定没事的。”陆渐转头望着她,眉眼通红,蓦地握住她手,颤声道:“宁姑娘,你这一句吉言,我一辈子都记得……”
宁凝默默抽回手,低眉不语。陆渐方才自觉失礼,讪讪无话。过了一会儿,宁凝问道:“你说过,宁不空是你的劫主,你又怎么成了劫奴的?”
陆渐便将经过说了,问道:“你呢?”宁凝道:“我是孤儿,主人收留我的时候,我年纪很小,什么也不懂。后来主人让我练《黑天书》,我也就练了,说起来,却没有你这么曲折的。”
陆渐叹了口气,道:“沈先生别的还好,这炼奴的事,真是可恶至极。”宁凝淡然道:“习惯了便好。”说到这儿,她注视陆渐,忽而笑道,“我却忘了,你这个劫奴呀,一点儿也不听话。”
陆渐道:“人生天地间,活的不就是一口气么?”话音未落,忽听一阵喧闹声,二人转眼望去,却见莫乙、薛耳行入园内。宁凝怕人闲话,忙将陆渐手肘放开。
薛耳远远嚷道:“凝儿,瞧我们给你带什么来啦?”说着手拿一支画轴,赶上前来。宁凝接过,展开一瞧,哎呀一声,惊喜道:“是文同的《墨竹图》,你们哪儿弄来的?”薛耳道:“主人刚从一个寒士手中买来的,花了二百两银子。”
宁凝微微点头,对那画中墨竹瞧得入神,不自禁用指头一点一捺比划起来。陆渐好奇道:“这文同是谁?”宁凝笑道:“他是北宋画竹的名家,与苏东坡还是亲戚,他画的墨竹或是潇洒俊逸,或是气势惊人,可谓‘疑风可动,不笋而成’,不足一尺,却有万丈之势。文同的墨竹、王维的山水、吴道子的人物、宋徽宗的花鸟,都是我极喜欢的。”
“且慢。”陆渐叫道,“你说的宋徽宗,不是一个昏君么?”宁凝道:“那有什么关系,他做皇帝不好,画却是很好很好的。”陆渐怒道:“那也不成,既是昏君,他的画不学也罢。”
众人面面相觑,忽地呵呵哈哈,大笑起来。陆渐心中老大不服,说道:“你们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宁凝看了看他,微微一笑,寻思:“他年纪不大,却迂腐得很。”蓦地想起一事,问道:“薛耳,你们不是去查宁不空的下落么?怎么回来了?”陆渐闻言,忙侧耳倾听。莫乙道:“主人探到他的消息,说到‘兵贵神速’,便追上去了,并让我们来接你。”
宁凝奇道:“接我干什么?”转眼望着陆渐,皱眉道:“可是他呢?”莫乙道:“主人说,他若没死,也不妨一同去。”陆渐喜道:“那是最好不过了!”宁凝知他心系姚晴生死,蛛丝马迹也不会错过,不禁心中黯然,再不多言。
四人出了园子,雇一辆马车,轱辘向南,宁凝问道:“去南方了么?”莫乙点头道:“是啊,看情形,那姓宁的也在追什么人。”陆渐惊喜不胜,脱口道:“追人?莫不是……”想着双拳紧握,身子发抖,流露激动之色。莫乙接口道:“你先别高兴,主人也只是猜测哩。”
宁凝默不作声,凝神揣摩着手中那幅墨竹,仿佛心游物外,对这些话浑然不觉。陆渐听了这话,却是大生希望,心情随着那马车颠簸,忽上忽下,忽悲忽喜。他病重未愈,如此劳心,思索一阵,不觉咳嗽起来,牵动肺腑,咳出一口血来。
宁凝吃了一惊,忙将墨竹卷起,道:“莫乙,薛耳,快找地儿歇一歇。”莫乙掀开帘子瞧瞧,说道:“前面有一处茶社。”当即招呼车夫在茶社前停下。
四人下车入社,宁凝讨了些滚热茶水,给陆渐饮下,又叫来几品细软点心。陆渐吃了两块乳饼,又喝了几口热茶,肺腑里舒服许多,对着宁凝笑了一笑。宁凝则望着他,眉间大有愁意。
这时忽听马蹄声响,停在社外,社内的茶客则悄声议论起来。陆渐转眼望去,只见叶梵摇着一柄折扇,飘然而入,身后八名随从中,有六人挂彩,裹手缠脚,神情委顿。陆渐不见谷缜,心中微动,寻思:“莫非他聪明机警,逃过一劫?”想着暗暗欢喜。
沧海14 一触即发之卷 同行
叶梵看到陆渐,目光闪动,大马金刀一坐,叫一壶茶,慢饮细品,两眼则始终一瞬不瞬,盯视陆渐。宁凝看在眼里,又见陆渐神色大不自在,心知不妙,匆匆会账,搀陆渐出了茶社。马车启动,宁凝才问道:“陆渐,你认得方才那人?”陆渐道:“我认得,他叫叶梵。”众人齐齐色变,莫乙失声道:“不漏海眼?”
话音方落,车身嘎的一声,遽尔停住。只听马车夫“驾驾”连声,连抽拉车马匹,两匹马奋力向前,几乎四蹄腾空,马车却是动也不动。
车上人无不脸色发白,只听有人笑道:“都下来吧!”四人对望数眼,下了马车,只见叶梵立在车旁,笑吟吟手拽车轮,任那两匹马如何奔跑,车轮始终纹丝不动。
他先声夺人,露了这一手神功,众人无不惴惴。陆渐咬了咬牙,扬声道:“叶先生,得罪你的是我,与他人无干。”
叶梵哼了一声,缓缓道:“谷缜呢?”陆渐听得这话,越发笃定谷缜脱身,心中大定,摇头道:“我没见他。”叶梵目光一寒,冷笑道:“那个地母传人呢?”陆渐道:“我与她失散了。”
叶梵两眼陡张,眉间涌起浓浓戾气,蓦地长笑一声,叫道:“好!”手掌微沉,哗啦一声,那马车如草纸糊就,应声化为一堆木屑,劲力却不停止,沿着缰绳传至马身,那两匹马发声悲鸣,摇摇晃晃冲出数丈,蓦地双双跌倒,眼耳口鼻流出血来。
众人脸色惨变,那车夫更是又惊又怕,双腿一软,瘫在地上。叶梵一手按腰,望天冷笑道:“臭小子,我再问一遍,谷缜和地母传人在哪里?”
陆渐见那车夫眼泪汪汪,浑身发抖,心中大是不平,寻思这叶梵一掌毙了自己,却也罢了,此时为了立威,毁车毙马,岂不断了此人的生计。想到这里,血往上冲,不顾宁凝牵扯自己衣袖,大声叫道:“别说我不知道,便是知道,也休想我吐一个字。”
叶梵盯他一阵,忽而笑道:“小子,你知道我为何做了狱岛之主?”陆渐摇了摇头。叶梵森然一笑,徐徐道:“只因五尊之中,叶某折磨人的手段最高,任是铁打的汉子,落到我手里,叶某也能叫他化成一摊清水。”说着踏上一步,五指箕张,抓向陆渐。
莫乙心知陆渐无力抵挡,硬起头皮,右拳虚晃,左掌由肘下穿出,尚未击到,叶梵手腕略转,飘风般斜斜抓出,扣住莫乙手腕。莫乙知见虽博,功力却平平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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