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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圣地-第9部分

小说: 圣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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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尔塔多自己心下承认,他决不是一个生性好斗和具有破坏本能的人。自从他能够拿起笔来写作的时候起,他就是一名作家。是的,作家总是沉溺于幻想,而且凭借想象使自己如愿以偿。他已经出版了三本书——一本诗集,一本关于维加的剧本,还有一本以加西亚·洛尔卡的生平为素材的短篇小说集——当佛朗哥的恐怖政策危及到他自己家庭的生存时,他便毅然决然地投笔从戎。他已经意识到,单靠文字决不能够在同统治者斗争中取胜。因此,他加入了ETA组织,拿起了武器。 
  他正想知道是什么耽搁了朱莉亚这么长的时间,正在琢磨时看见她从教堂里冒了出来。 
  他发动起车,等她上车在他旁边坐下后,便开着潘达车向着塞拉诺街驶去。 
  赫尔塔多眼睛紧盯着来往车辆,专心致志地驾驶着,时间已经很紧迫,一定不能发生事故。他问朱莉亚:“确实是他吧?” 
  “确实是他。正是路易斯·比诺部长本人在那里。” 
  赫尔塔多兴奋异常。“他就是咱们的目标,明天我们就炸死他。干得好,朱莉亚。多谢。” 
  “不要客气。” 
  赫尔塔多沉默了一会儿。“是什么耽搁了你这么长的时间?” 
  “我会告诉你——”可是直到来到格兰维亚街,在这宽阔干净的大街上缓缓行驶时,她才说。“有件事真有趣,”她说,“我听见比诺的一位保镖和一位官员正在闲聊,我便停下来偷听。似乎是昨天比诺接到巴黎的一位新闻记者的电话。一位法国的红衣主教举行了一次记者招待会,他发表了一项关于卢尔德的公告。” 
  “卢尔德?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刚刚发现圣女伯纳德特的日记。圣母玛利亚告诉她,就在今年,我想就是在三周后,圣母将重返卢尔德显灵。这事真有趣,是吧?” 
  “没什么特别的。最有趣的是明天我们向全世界宣布的消息。” 
  “也许是吧,”朱莉亚迟疑地说着,从手提包里摸出一支香烟。“不管怎么说,那消息使得路易斯·比诺很开心,即使是在做弥撒的那种极其庄严的气氛下,他都无法掩饰住喜悦的表情。以前我可从未看见过他这么开心地笑。事实上,他进教堂时,一直在读有关卢尔德的报道。” 
  “噢,是的,我看见他读报纸了,”赫尔塔多说。他已把车从格兰维亚街开向他们居住公寓了。“得尽快让其他人知道,他们现在也许正在准备炸药,今天晚上我们就得安放好,明天上午就有好戏看了。” 
  十分钟后,赫尔塔多已经步入大厅。他对这公寓,这幢楼及邻居都很满意。尽管租金昂贵,但是这儿十分安全,因此用去的每一比塞塔都非常值得。公寓是中上阶级住宅,居民大多数是白领阶层的富裕人士,因此不大会引起西班牙保安警察的注意。 
  来到门前,赫尔塔多听到里面电视机开着的声音。“他们一定是把炸药准备好了。”他一边小声地对朱莉亚说着,一边取出钥匙打开了房门,走了进去。屋里光线很暗,窗帘已拉上,灯也关着,很明显是为了更好地看电视。他把顶灯打开,令他惊奇的是,房间里面除了奥古斯汀·洛佩斯外别无他人,他们的这位头儿独自坐在椅子里。洛佩斯出生于圣巴斯蒂安,体格健壮,外貌粗犷,浓黑的眉毛,茂密的胡髭,脸膛宽大,面颊上有一个凹凸不平的伤疤。他正专心致志地看电视,连头也未抬一下。 
  “嘿,你好,奥古斯汀,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真没想到。” 
  更令人奇怪的是洛佩斯的穿着。他身穿一套西装,打着领带。在赫尔塔多的记忆里,以前可从没有看见他如此穿着过。 
  洛佩斯抹了抹他那大胡子,从扶手椅上站起来,向着赫尔塔多和朱莉亚点了点头,然后走过去关上电视,随即又回到椅子上坐下,点上一支雪茄,赫尔塔多也跟着坐了下来。 
  “你来得正好,有好消息告诉你,”赫尔塔多说,“我们刚刚完成对路易斯·比诺的最后一次监视行动。我们已经知道,明天上午九点钟他要到教堂去做弥撒,路线和程度与这十天完全相同。我们已决定明天上午解决了这条猪猡。”赫尔塔多环视了一下房问。“其他人都到哪里去了?” 
  洛佩斯吸了一口雪茄。“我已让他们回圣巴斯蒂安了,”洛佩斯平静地说,“一位带着炸药乘小型载货汽车,另一位带着引爆装置乘快车走了。” 
  赫尔塔多眨着眼睛,不相信他听到的话。“您说什么?” 
  “我让他们俩回圣巴斯蒂安了,”洛佩斯说,“今天我让你和朱莉亚也回去,我来这儿就是来告诉你们。” 
  “干吗这样?”赫尔塔多说,已经把他弄糊涂了。“我不明白,明天我们的行动——?” 
  洛佩斯仍无动于衷。“已取消了明天的行动,”他郑重其事地宣布,“已经取消了——至少得暂时延缓。” 
  赫尔塔多走到他的头儿面前。“嘿,您到底在说些什么?出了什么事?” 
  “我告诉你吧。”洛佩斯说着,又点了一只雪茄。 
  “没什么好说的,”赫尔塔多说。“我们都已全部准备——” 
  朱莉亚一把抓住了赫尔塔多的上衣。“米凯尔,给奥古斯汀一个解释的机会。” 
  “他最好还是解释一下。”赫尔塔多怒气冲冲地说。 
  奥古斯汀在椅子上坐直身子。他不擅言谈,可现在他必须说清楚取消行动的原委。“昨天,在圣巴斯蒂安,我接到从马德里打来的电话,是路易斯·比诺部长亲自打来的。他希望马上同我见面,同我就巴斯克自治问题进一次预备性会谈,希望明天早晨他去教堂之前在他家里同他交谈。” 
  赫尔塔多惊呆了。“您见过路易斯·比诺了?” 
  “是的,第一次见到他。以前我们只是通过中间人联系。可是这一次,他希望我们能直接接触。因此我与他面谈了一个小时。当然,这也是第一次,我还发现他准备讨论我们民族事业和自治的要求。” 
  对赫尔塔多来说,这简直不可思议,以前他从来也不敢想象的。“他同你讨论我们的自治要求?”赫尔塔多说。一个不吉祥的疑虑涌了上来。“他是否提到过我们的暗杀行动。” 
  洛佩斯摇了摇头。“他甚至没有丝毫的疑心。谈的只是我们的自由权利问题。”洛佩斯把燃着的雪茄烟放在烟灰缸的边缘上。“必须通过协商来获得咱们的自由。路易斯·比诺,这你知道,是个对宗教笃信不移的人。昨天,他已经听到巴黎红衣主教所发布的公告,那是关于圣母玛利亚要在卢尔德山洞重新显灵的事——你听说这事了吗?” 
  “人人都知道了,”赫尔塔多不耐烦地说,“那与咱们有什么关系?” 
  “噢,米凯尔,”朱莉亚说着又拉了拉他的衣袖。“让奥古斯汀讲下去。” 
  “很明显,这与我们和我们的未来大有关系,”洛佩斯继续说道。“比诺对圣母玛利亚重新显灵的消息深信不疑。他相信,这事一定会发生,而且一旦显灵,他认为这是上帝给他信号,暗示那些身在要职、拥有权力的人,让他们自己对人类和世界给予宽宏大量和怜悯。因此,圣母玛利亚显灵时,比诺将释放全部巴斯克政治犯,宣布大赦,而且将在马德里和毕尔巴鄂进行一系列的正式会谈来解决巴斯克问题。他答应我,这些会谈将会最终导致巴斯克以某种形式的独立自治,会令双方都满意。”洛佩斯拿起雪茄,摇动了一下。“因此,就这种前景的真正可能性而言,并考虑到条件的可接受性,我认为,这一次,比诺的允诺并非空谈——我决定,应该延缓执行我们的进一步暴力行动。” 
  赫尔塔多坐卧不安地听着,最后他说:“奥古斯汀,我一向十分敬佩尊重您的判断力,您的意见,不过就此事而言,我必须明确表露我的怀疑。说老实话,您不相信路易斯·比诺,是吧?” 
  “不,我相信他,我必须相信他,这是第一次政府主动向我们提出协商解决巴斯克问题。如果能通过谈判真正解决问题,这将是我们大家都满意和希望得到的结果。” 
  “这个杂种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企图软化我们,”赫尔塔多仍固执己见。“奥古斯汀,这次马德里暗杀行动是你制定的,现在你又对此失去了信心。通过几周的策划,几天的准备,现在一切都就绪了。这将是我们最伟大的行动,它将会使国王明白,我们的力量是何等强大,决心是何等坚定。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和我们平等地协商。奥古斯汀,我请求您,召回已走的两位同志和装置。” 
  “不,”洛佩斯坚定地说,“如果我们能在不流血的情况下达到自治的目的,那太好了。我们不是刽子手,我们是爱国者。如果敌人愿意以和平的方式给我们自由,我们得给他机会来证明这一切。” 
  赫尔塔多仍寸步不让。“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不是刽子手——我却说他们可是刽子手。他们是万万不可相信的压迫者和残暴无情的凶手。我可永远忘不了他们对我家庭的暴行——那次突然袭击——在那个晚上他们杀害了我父亲,我叔叔,我堂兄,这仅仅是因为他们散发过反长枪党分子的传单,” 
  洛佩斯站了起来,目光咄咄逼人。“那是在佛朗哥年代,现在已是新时代了。” 
  “新时代?”赫尔塔多大声地说,“比诺可是佛朗哥的傀儡。” 
  “米凯尔,”朱莉亚打断了他的话,“他或许是对的,给他一次机会。在所有的暴力行动中,你以前从未杀过一个人。这值得我们去试一试来避免杀人。” 
  米凯尔转过身,怒气冲冲地面对着她。“谁问你了?你懂什么是屠杀?” 
  “我知道,那是罪恶。” 
  “可在我心里,他早已被干掉了,这是一命抵一命。我才不怕为此而承担的任何后果呢。”他又转身面对着洛佩斯。“比诺是个杀人凶手。豹子永远改不掉吃人的本性。他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 
  “我想他同以前不同了,他渴望卢尔德即将发生的奇迹,这事使他异常兴奋。我敢肯定,这个奇迹如果发生,一定会改变他,而且这种变化是永久的。对我们是有利的。” 
  “如果那奇迹不发生呢?” 
  “那么我们就重新考虑事态的发展。看看比诺对我们的态度如何。让我们等着在卢尔德将发生的事吧,让我们等等看。” 
  洛佩斯穿过房间向门口走去,可是赫尔塔多紧跟着他,愤然地继续用嘲弄的口气说。“等等看,等等看吧,”赫尔塔多大声说道,“圣母玛利亚,还有那该死的山洞,全都是骗人的鬼话。我像我父亲一样,接受过基督教育。可这对他,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比诺信奉的上帝并不是我们的上帝。我决不承认这样一个上帝,这个上帝居然能容忍压迫和种族屠杀,全是他妈的一派胡言乱语。清醒点吧,奥古斯汀,咱们决不能为他们的上帝所愚弄。在卢尔德什么也不会发生。咱们的主意决不能改变。他们的策略是企图瓦解我们的斗志,最终让我们停止抵抗,好消灭我们的组织。比诺并没有向你保证让我们自治。他只是许诺与你谈判,无休止的谈判,无休止的对话,全是他妈的烟幕弹,我求你别上当。我们必须照原计划进行。只有炸弹的语言才能使他们理解和尊重我们。” 
  洛佩斯停在了门口。“米凯尔,我的回答仍然是不行。至少现在,或者说暂时,所有的暴力行动的计划都要中止。我们得听一听另一种语言,圣母玛利亚的语言。到圣巴斯蒂安再见。” 
  头儿打开门,离开了公寓。 
  赫尔塔多放慢了脚步,几乎因愤怒而昏厥。 
  几秒钟后,他挣扎着挪动脚步移向电视机旁的小桌,打开一瓶苏格兰威士忌,倒满一杯,喝了一大口,瞪视着已坐在扶手椅上不知所措的朱莉亚。 
  朱莉亚开始求他安静下来,挽起了他的手臂。“米凯尔,也许奥古斯汀是对的。以前他总是正确的。也许有比用炸弹更好的办法。我们就等等看。” 
  “你也同意他的说法,”赫尔塔多说,一口喝光了杯中剩余的威士忌,又重新斟满它。“另一个天主教徒到底等着看什么?难道等着圣母玛利亚在什么山洞显灵,从而赐给我们自由吗?难道这就是我们等着去见的——那可诅咒的圣母在他妈的山洞出现——一个能够告诉那个浑蛋比诺怎么使巴斯克获得自由吗?这就是使我们继续撑下去而使我们免于死亡的保障吗?”他不断地喝着,几乎又把第二杯也喝光了。 
  他把酒杯“咣”地一声放下,转身对着朱莉亚。“不!”他吼叫着,“你听着,我就是那个决不同意的人,我想让那件事发生,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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