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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红衣女孩 [波兰] 罗玛·丽哥卡-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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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段时间,罗斯尼尔的兄弟和豪若维斯夫人的兄弟也都住了过来。他们是音乐家,曾在集中营的司令官吃饭的时候,为他演奏过音乐,从而存活了下来。后来,我父亲的两个兄弟也过来了。有一个我已经认识,就是西蒙———躲在迪特家大衣橱后面的那个叔叔。他的妻子躲在一个农场附近,也过来和我们一起住。父亲的另一个兄弟,摩西,我并不认识。我一直有些怕他。他个子不高,但很强壮,而且总是动不动就发疯似地吼叫。正是因为这样,他被换了好几个集中营;人们真能被他这种毛病给逼疯。

  瑞斯诺德也是个小疯子。他的胳膊上刺了个编号,就像所有大人胳膊上的一样。蓝色的字体以“144”打头。当我们洗澡时,会坐在一起。我有时会好奇地摸一下那里,但是他总立刻就把胳膊缩回去了。吃饭的时候,他就变得很狂野,抓起一片面包,藏到坐垫底下。他也从不坐在餐桌旁吃。但是一到晚上,熄了灯他才把它拿出来吃。因为我们睡在同一张床上,我经常会听到他咀嚼的声音。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大人们也不明白。他们不认为他疯了。当他藏面包的时候,他们总是训斥他。他们想叫他和大家一样坐在餐桌旁吃饭,能安分点。

  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了,但是大人们并没有多少时间能和我们呆在一起。就好像战争对小孩并没有什么影响。小孩们还是应该听话,应该懂规矩。大人们从来都不考虑小孩子的感受。每个人都在克服自己的战争后遗症。大人们觉得没有足够的精力去容忍每件事,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安抚我们。

  在以前,每次到了晚上我感觉害怕的时候,他们总会晚点关灯。但是近来,妈妈变得非常严厉。

  “闭上眼睛,转过去赶快睡!”她边说,边关上了灯。

  于是,我只好躺在漆黑的夜里,听着旁边瑞斯诺德偷偷啃他的面包片的声音,而大人们这时坐在厨房餐桌旁,谈论着,抽泣着。

  他们谈论的话题总是死亡。

  父亲每天早晨出门,夜里很晚才回来。他有时会去自己原先的公司看看,有时也会拿回来些钱或者带回些吃的。他经常把在大街上游荡的犹太小孩带回来。他们或是迷路或是被人遗弃。带回来以后,他会把他们送到他和其他一些犹太人一起建立的一个孤儿院里。 

6、永远做个好女孩
 
  一天,他带回来一个小男孩,他比我大几岁。他看起来很凶而且目中无人。我忍不住一直看着他,因为他的凶狞而崇拜他。

  “罗玛,猜猜这是谁?”妈妈边说,边给小男孩端来一碗汤,“他是你堂哥,罗蒙。”

  “我一下子就认出他了,”父亲向妈妈说,“我立刻就看出来他是我哥哥的儿子。托西娅,他现在能站在你面前真是不容易。我几乎是把他从贫民窟里拖出来的。他在犹太人区被偷走后,一定经历了可怕的事情。但是他还活着!”

  小瑞斯诺德和我现在可以和罗蒙共睡一个床。在被子里,他向我们讲述很多阴森可怕而又令人兴奋的故事。

  我还是可以经常听到大人们谈论那些事情。我无法忘了这些事,即使我偷偷躲在床底,用手捂住耳朵,或是用毯子蒙住头。对于我们小孩几乎无处可藏,他们根本不顾忌我们的感受。那些亲身经历过的目击者强迫我们做听众。只要外面天一黑,那些大人们就开始谈论他们所经历的一切:死亡、不可想像的残暴、不可置信的拷打折磨———包括所有凡是人类可以施加给其他同类的,以及他们的受害者可以承受的各种痛苦。此时我们可以不断去悲叹、去感伤,可以尽情地去抱怨、去宣泄。经过这个阶段后,存活的人们才能平静下来,永远地平静下去。而我们的后代,后代的后代,也就不再提及此事了。

  在那些无眠的夜晚,“奥斯维辛”这个地名,在心中像扎了根,我的心不断受到它的煎熬。大人们谈论着那里的集中营,迫切地、饥渴地想要描述每一个恐怖的细节。人们如何被枪杀,如何被绞死,他们的血管如何被割开,他们如何赤裸地被关到毒气室;人们尸体如何被悬挂在奥斯维辛的圣诞树上;这些注定要死的人是如何在临死前整理他们的衣服和鞋,而要处死刑的孩子们是如何站在那里,拿着自己的鞋带等着把鞋系在一起。

  他们还说,那些被鞭打得背部血肉模糊的人,在被打时,还被迫去数鞭子数。他们不允许这些人使用自己的名字,而是在他们身上刺上蓝色的编号作为名字;强迫他们赤裸着身体在寒冷的空气中站上好几个小时,在快被冻死的时候,还强迫他们背诵出他们集中营里其他犯人的编号,然后再用冰水往身上泼。他们还描述狗是如何把那些犯人的身体给撕开,饥饿和寒冷使他们几乎失去了意识。他们一遍一遍地复述———非常具体,非常确切———在集中营每天重复的生活细节:藏面包最好的地方是哪里;当鞋子被偷该怎么办;如何用刺痛手指以及往脸颊上涂血而使自己看起来健康;如何喝自己的尿,并用它来洗漱———这类事情处理的好与坏很可能决定了自己的生与死。他们那些一成不变的窃窃私语听起来甚至已经没有了愤怒。他们只是在陈述他们所经历的事实、经历、结局。一个小时接着一个小时,一个晚上接着一个晚上,一个月接着一个月,不断地重复这些故事。

  我几乎受不了了。为什么没完没了呢?为什么他们要一次又一次地折磨自己,折磨我们呢?要是我能像罗蒙那样狂喊大叫就好了,或是像小瑞斯诺德不受干扰呼呼地睡过去,他能很轻松地接受听到的一切,因为他自己就曾经历过。但是我不能大叫,他们不让我吵闹;我得规规矩矩、安安分分地躺在床上,听着他们的故事。我必须做一个好女孩。我一直都是个好女孩,永远都得做个好女孩。

  虽然在晚上我们家充满了癫狂,但是到了白天,这些大人们努力表现出一切正常的样子。家里的食物越来越不够吃了,但是现在家里没有一个袋子上有“UNRRA”(联合国善后救济总署)的标记。有一天,爸爸真拿回来一个有这几个字母的袋子,他为自己能得到这么一袋难得的东西感到特别骄傲。包裹里面有各种各样的东西。当妈妈看到里面的东西的时候,高兴得叫起来。袋子里有几个罐子,其中有些是很浓的甜奶,味道很香;还有一个罐子里面盛着黄色的液体,“橙汁,”爸爸激动地说。橙汁?我对着打开的罐子闻了闻,有一股很清新的味道。我啜了一小口,凉凉的,甜甜的。我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

  接着,妈妈递给我一个扁平圆形的盒子,眼睛里闪着惊喜的光。“罗玛,看,”她的脸上带着一种向往的样子说,“这是巧克力。”一股强烈的震颤袭遍全身。巧克力!我梦寐以求了很久的东西!现在我终于可以真的尝一尝了。打开盖子,我看到里面有一块深棕色、硬硬的东西。我掰下一小块,放到嘴里。很硬,但一咬就裂开了。甜甜的,带着点苦味儿。它实际上很难吃。

  “这是巧克力?”我问。他们都点点头,我感觉就好像是心中的伊甸园变成一个普通的小园子。

  我仍然保留着一张那时候的照片。那是在1946年妈妈生日的时候拍的,里面有罗蒙、豪若维斯和我。那是五月的一天,爸爸从公园里采回来一束丁香花。爸爸把它作为礼物送给了妈妈,然后又带着我们大家去克拉格的华威尔城堡参观。我们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家庭:父亲、他的小女儿、他的侄子和两个小孩的好朋友。

  我还记得当时照相的时候,照相的人让我们对着镜头微笑。我笑得有些腼腆,但是我很开心,也很骄傲。 

7、去上学
 
  “孩子们应该去上学。”妈妈说。在这之前,妈妈用有条纹的、犯人的旧衣服染成蓝色,然后给瑞斯诺德缝制了一件海军军服,给我缝制了一条小海军裙。

  克拉格的一所小规模的犹太小学又重新开始上课了,它被安置在一个破旧、阴暗的建筑中,里面有几间小屋子。他们让我上二年级,因为我已经会读会写了,而且我已经快七岁了。我们班有11个人,他们来自祖国各地:有来自乡下的,有来自华沙的,甚至还有来自俄国的。

  此时,我正坐在课桌旁的板凳上,沉默不语。我原来渴望赶快上课,但是现在我们都不想说话。班里的气氛很紧张,几乎还没过一分钟,有人就开始掉眼泪。接着,老师、学生都开始号啕大哭。每个人都神经质地、歇斯底里地哭喊。一个人的哭声越来越大,她就是我们的女老师,她也曾被抓到进过集中营。开始她有些畏缩,接着也开始抽泣。当她擦拭眼泪的时候,我看到她胳膊有个被刺上的蓝色编号。教室变成了哭泣的集会地。

  我不想哭,也不想学习,不想吃饭,我不想听那些谈论,更不想说话。

  我们现在得学习依地语(德语、希伯来语和斯拉夫语的混合语,犹太人使用的国际语)和希伯来语。但是我不想出声。我把课本放在我课桌上,在书上乱画、乱涂,在课间休息的时候,我套上外衣,回家了。

  每一个人都很疯,这里根本不是学校,这是个犹太人聚集地。

  妈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又病了吗,罗玛?你为什么不想去上学?”

  我低着头,我无法向她解释为什么这几天我总是回来得很早,更说不清楚我不能忍受那所学校的真正原因。

  “但是你必须得去。”妈妈说,我可以肯定对于现在这种情况,她和我一样痛苦。她把我送回了学校,我听到她和老师谈话。

  “她就坐在那儿,”老师带着责备的语气说,“她什么也不肯学,也不肯回答问题,眼睛总盯着墙,在课本上乱涂。”

  “是因为那场战争的缘故,你也明白的。”妈妈叹了口气说道。

  “但是我们必须得团结……”我听不到老师还说了些什么,因为我必须得进教室。

  从那以后,妈妈每天早晨让罗蒙领着瑞斯诺德和我去学校,罗蒙的确是每天和我们一起出来。但是每次刚走到第一个拐弯的时候,两个男孩就扔下我,跑了。我根本跑不动:我的腿就像灌了铅一样又重又沉。他们追上一辆电车,抓住门把,转眼间就没踪影了。

  我看着他们,想和他们一起跑,但我从来没把我的想法告诉过他们。于是我缓慢地沿着街道往前走,边走边胡思乱想。通常,我走到教室的时候,课已经上了一个小时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人发现我们三个人中只有我天天上学,虽然我也是极不情愿。

  一天,我们去拜访曼纽拉。屋子里还是原样,可是我几乎认不出来了:客厅的沙发好像没以前那么高,大厅也没以前那么大,连院子里的树也没以前那么高大了。

  “长大了,波济欧姆卡!”她边说边吻了我一下,她还像原来一样美丽漂亮。

  奶奶像往常一样还躺在床上。她看到我们非常高兴,我们相互拥抱,一起玩扑克牌。

  这里都和以前一样。

  当我们走进厨房的时候,克尔尼克娃夫人正站在炉子旁。她上上下下打量我半天,我害怕起来。

  像以前一样。

  “那杜德克怎么样了呢?”当她们坐在餐桌旁喝茶的时候,妈妈问曼纽拉。

  “不知道,”曼纽拉回答道,“自从战争结束后,我们就没再见过他了。”

  克尔尼克娃夫人深深地吸了口气。“我听说你现在上学了,罗玛,”她愉快地说,“喜欢上学吗?”

  我点点头。克尔尼克娃夫人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不愿意去倾吐的对象。更何况我无法和任何人谈论学校,不能向任何人讲述学校是什么样子。我感到特别孤独。

  像以前一样。 

8、持续的紧张
 
  这是我第一次能有机会和其他小孩呆在一起,但是我觉得更孤独了。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孤独,因为这个学校里每个人都很封闭。大家彼此都不说话。课间的时候,我们结伴去散步,但是没人说话。上课的时候,有的孩子只是坐在那里,前后不停地摇晃,有的孩子把裤子尿湿了。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自己的恐惧中,老师也是如此。所有人几乎都不在一起玩,也不去交朋友。他们时不时地会突然产生恐惧。这两个小男孩用木头铅笔盒互相敲脑袋,那些小女孩们相互又抓又咬。有时候,看到一个小孩受伤了,身上有青青紫紫的伤痕,甚至在流血,我们就变得像是一群受到惊吓的野兽。

  我不再试图离开学校回家,因为我妈妈还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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