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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红楼心解 作者:俞平伯-第6部分

小说: 红楼心解 作者:俞平伯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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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诗好极,把我这里要说的都给他说尽了。足证冷香丸送宫花不特为十二钗之点睛,且为金陵十二钗之点睛,不然,他为什么说“家住江南姓本秦”呢。可卿一人本书虽淡淡写来,常在宾位,实为书中主人。即第五回太虚幻境的册子曲子她均居末位,若当作颠倒叙次看,她实际上是首座亦未尝不可。既兼钗、黛之美,即为钗、黛二人之合影,(书中秦氏从不与钗黛对话办交涉,这点很可注意)其当为十二钗之首,实无可疑者。此诗以可卿名氏领十二花容即此意耳。
  
  宝玉为什么净喝稀的?
  这是版本校勘上的一个小插曲。第八回上,宝玉在梨香院饮酒,通行本大抵相同。引一七九一的程排甲本及一九五三的作家出版社的新本为例,以有正本作为参考。上文都记载着:
  宝玉已是三杯过去了。
  后来薛姨妈说,“姨妈陪你吃两杯,可就吃饭罢”。但宝玉偏偏没有吃饭。主要的文字这样:
  幸而薛姨妈千哄万哄,只容他吃了几杯,就忙收过了。作了酸笋鸡皮汤,宝玉痛喝了几碗,又吃了半碗多碧粳粥。一时,薛、林二人也吃完了饭,又酽酽的喝了几碗茶。
  这是非常奇怪的。我们且替宝玉算算这篇账看。上文说“已是三杯过去了”,后来不知又喝了几钟。照前引文,最后是吃了几杯酒,又痛喝了几碗酸笋鸡皮汤,又吃了半碗多的碧粳粥,又酽酽的喝了几碗茶,总有十几碗了罢,比卢仝七碗茶还多。他为什么老这样喝稀的?实在不可解。有正本所记稍微少了一点,大概也因为他喝得未免太多了罢。录有正之文:
  幸而薛姨妈千哄万哄,只容他吃了几杯,就忙收过了。作酸笋鸭皮汤,宝玉痛嗑了两碗,吃了半碗碧粳粥。一时薛、林二人也吃完了饭,又上茶来,大家吃了。
  如酸笋鸡皮汤(有正本作鸭皮是很可笑的),程本今本作“痛喝了几碗”,有正本作“两碗”;“半碗多粥”为“半碗粥”,“喝了几碗茶”作“大家吃了”,不记数目字。这些地方比较起来,的确减去了不少,然而也还够多的。
  从上下左右来看,更觉奇怪。第八回上宝玉到梨香院,一进门薛姨妈便命人沏滚滚的茶来,后来宝钗又叫莺儿倒茶来,又嗔怪她不去倒茶,可见宝玉总先喝过茶了。再看下文,茜雪捧上茶来又喝了半盏,然则他回房又去喝茶。李嬷嬷说过,“那怕你喝一坛呢”,莫非他真想喝一坛么?为什么不吃干饭呢?
  假如说,宝玉养得娇,东西吃得少,但也不该比弱不禁风的美人儿吃得更少更加娇气呵。书上明记钗、黛是吃了饭的,说:
  薛、林二人也吃完了饭。
  那么,宝玉的不吃干饭,分明是各本漏写无疑了。解决的办法很简单,让他吃些干的不就结了。引脂砚斋甲戌己卯本之文:
  吃了半碗饭碧粳粥。
  庚辰本同,旁注两字是后人加的,写在括弧内:
  吃了半碗饭(合些)碧粳粥。
  依我们看,无论如何不该删去“饭”字的,为什么偏偏删去“饭”字呢?这缘由从上引庚本可以想象得到。他们大约以为“半碗饭碧粳粥”文气不顺,或增“合些”两字如庚本,或干脆删去饭字,成为“半碗碧粳粥”;或不干脆删去饭字保留下面多一字的痕迹,成为“半碗多碧粳粥”。这都是不用新式标点之故。
  我们现在看:
  吃了半碗饭、碧粳粥。
  是毫无问题了。雪芹当初不曾点断,便闹出笑话来。不过这个笑话一搁就二百年,也不大听人说起,总算《红楼梦》的好运气。您要说是它的不幸,自然也随您的便。
  
  曹雪芹卒于一七六三年
  关于曹氏的卒年本不成什么问题。在脂砚斋甲戌评本有了明文:
  壬午除夕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
  壬午是清乾隆二十七年,那年的除夕即一七六三年二月十一日。这批虽不能定为何人手笔,却靠得住;因这个人跟曹氏的关系非凡密切,下文又这样的写道:
  余尝哭芹,泪亦待尽,每意(欲)觅青埂峰再问石兄,奈余不遇癞头和尚何,怅怅。……甲午八月泪笔。
  甲午八月乃一七七四的九月,以公历计算在他死后十一年。
  但近来却有了异说。有人认为曹雪芹死于乾隆二十八年癸未。证据在雪芹的朋友,有个旗人叫敦敏的,他的《懋斋诗钞》上有一诗《寄曹雪芹》,本诗虽不题年月,却编在题癸未年的诗的后面,遂认这首诗也是癸未年作。既然癸未年尚有人送他诗,则曹氏决不能卒于壬午了。不过这个说法很悬虚。本诗既不题年月,安见得不是错编在癸未年的诗后面呢?这也出于我的揣想,且不去讲他。且述正面的理由。
  第一,上引脂评没有什么可疑的,即主张新说的人也不完全否定它。壬午他虽认为癸未之误记,(又怎么知道他记错了?)而除夕却又说不错,于是折衷为癸未除夕,即一七六四年的二月一日,新版《红楼梦》就这样写着的。殊不知主张新说,必须把旧的推翻了才成。若东拼西凑,折衷为癸未除夕,这新说便站不住了。因为牵涉到另外一个证据。
  第二,雪芹的另一个朋友叫敦诚的,有挽他的诗,题甲申年(一七六五)。诗云:
  四十年华付杳冥,哀旌一片阿谁铭。孤儿渺漠魂应逐(前数月伊子殇因感伤成疾),新妇飘零目岂瞑。牛鬼遗文悲李贺,鹿车荷锸葬刘伶。故人惟有青山泪,絮酒生刍上旧垌。
  末两句分明是隔了一年来上坟的口气。“旧垌”即旧坟,《礼记》所谓“朋友之墓有宿草而不哭焉”。我们且把两个说法比较一下。雪芹若卒于壬午除夕,葬于癸未,到甲申年有人做诗这样说,正合式了,若移后一年便乱了。死在癸未的“年三十”,不得不葬于甲申;葬于甲申当年有人去凭吊他岂非簇簇新新的新坟,为什么要说“旧垌”呢?毛病出在不曾把敦诚的诗意看得明白,只依据敦敏的一首本未题年月的诗,这样模糊影响的证据创为异说。这完全是不必要的。
  因此我主张依据“脂评”,说曹雪芹卒于一七六三年;再用敦诚的诗“四十年华”往上推,即生于一七二三年。这样说法就不会出大错,因为诗上的“四十年华”也不宜十分呆看的。
  
  刘姥姥吃茄子
  俗语北方乡下人进城,说“刘姥姥进大观园”。的确刘姥姥进大观园,闹过不少的笑话儿。且讲一讲她那天吃的茄子。从版本上看,有“茄鲞”、“茄胙”的不同。大约各本均作“茄鲞”,独有正本作“茄胙”,不仅名目不同,做法也完全两样的。先录脂砚斋庚辰本之文:
  贾母笑道:“你把茄鲞搛些喂他。”凤姐儿听说,依言搛些茄鲞送入刘姥姥口中,因笑道:“你们天天吃茄子,也尝尝我们的茄子,弄的可口不可口?”刘姥姥笑道:“别哄我了。茄子跑出这个味儿来了,我们也不用种粮食,只种茄子了。”众人笑道:“真是茄子,我们再不哄你。”刘姥姥诧意道:“真是茄子,我白吃了半日。姑奶奶再喂我些,这一口细嚼嚼。”凤姐儿来又搛了些放入口内。刘姥姥细嚼了半日,笑道:“虽有一点茄子香,只是还不像是茄子,告诉我是个什么法子弄的,我也弄着吃去。”凤姐儿笑道:“这也不难。你把才下来的茄子把皮了,只要净肉,切成碎钉子,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脯子肉,并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俱切成钉子,用鸡汤煨干,将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磁罐子里封严。要吃时拿出来,用炒的鸡瓜一拌就是。”刘姥姥听了摇头吐舌说道:“我的佛祖,到得十来支鸡来配他,怪道这个味儿。”
  各本大致差不多。最近作家出版社本承亚东本之误,把“用炒的鸡、瓜子,一拌就是了。”这样标点。把瓜子一拌又怎么吃呢?这是非常可笑的,炒的鸡瓜或炒的鸡瓜子,即炒鸡丁呵。
  有正本则作“茄胙”,做法不同,节引如下:
  凤姐笑道:“这也不难。你把四五月里的新茄包儿摘下来,把皮和穰子去尽,只要净肉,切成头发细的丝儿,晒干了,拿一只肥母鸡靠出老汤来,把这茄子丝上蒸笼蒸的鸡汤入了味,再拿出来晒干。如此九蒸九晒,必定晒脆了,盛在磁罐子里封严了。要吃时,拿出一碟子来,用炒的鸡瓜子一拌就是了。”刘姥姥听了摇头吐舌道:“我的佛祖,到得十几只鸡儿来配他,怪道好吃。”
  读者要问这两个做法哪个好吃,或者可以做,我非厨师傅不能解答这问题,依常识想来,哪一个都似乎没法做,更别提好吃了。不过有正本的“茄胙”似乎更不能做。区区一茄子,乃切成头发细的丝儿,九蒸九晒,那连茄子的魂灵儿都没有了。这还能够“必定晒脆了”?茄鲞当然也不好做,但比茄胙稍近情一点。
  它说的菜事实上既没法做,就会牵扯到一个似乎严重的问题:即这样是否妨碍了《红楼梦》的现实性?我的回答,毫不妨碍。《红楼梦》只是小说,并非食单食谱,何碍之有?照了小说去烧菜吃,这也未免太天真了吧。
  菜既不能做,做了也未必能吃。他为什么这么写?这是大有深意的。要知道,他在讽刺贵族生活的不近情理的奢侈。照茄鲞的说法,要用鸡油、鸡脯子肉、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鸡汤、香油、糟油、炒的鸡瓜,这么许多东西来配它,难怪刘姥姥摇头吐舌地说:
  我的佛祖,到得十来支鸡来配他,怪道这个味儿。
  言外也并不怎么佩服。作者之意盖可见矣。
  再看“茄胙”。上文说过,把柔软的茄子切成头发一般细的丝,试问这是什么手艺?又把它去九蒸九晒,试问成什么了?这多么荒乎其唐,凤姐儿叫刘姥姥“尝尝我们的茄子”,也难怪刘姥姥说:
  别哄我了。茄子跑出这个味儿来了,我们也不用种粮食,只种茄子了。
  是的,“不种粮食,只种茄子”,老百姓吃什么呢。这大有东晋惠帝“何不食肉糜”之意。《红楼梦》原是非常现实的,而有时好像不现实。惟其貌似违反现实,更表现了高度的现实性。
  
  《临江仙》题词
  《红楼梦》有些诗是作者自己留题本书的,如甲戌本有这一首就很好。
  浮生着甚苦奔忙,盛席华筵终散场。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梦尽荒唐。谩言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
  近来校治《红楼梦》,追怀作者,辄有所感,为赋《临江仙》调一词,略附诠释,以便省览。
  惆怅西堂人远,(第二十八回,薛蟠、宝玉饮酒一段,甲戌本脂批:“谁曾经过,叹叹。西堂故事也。”庚辰本脂批:“大海饮酒,西堂产九台灵芝日也,批书至此宁不悲乎。壬午重阳日。”是西堂乃曹氏旧日书斋。)仙家白玉楼成。(用李贺故事。雪芹卒年才四十耳。)可怜残墨竟纵横。(第一回甲戌本脂批:“壬午除夕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茜纱销粉泪,绿树问啼莺。(本书第五十八回:“杏子阴假凤泣虚凰,茜纱窗真情揆痴理”,暗示书中主角宝黛将来的情形,详见本人著《谈红楼梦的回目》之十三。)多少金迷纸醉,真堪石破天惊。(作者以补天荒石自喻,信乎言大而非夸也。)要从生际见无生。(第一回曰:“自色悟空。”盖种种风月繁华,只是多方比喻而已,所谓“假语村言”也。)千秋宁有待,(作者下笔有千秋之想,此愿果酬于身后。)一梦与谁听。(“一梦”已见前所引诗。又曰:“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则知音之少。作者已自知而自言之矣。)
  顷承叶遐庵先生赐以和词,文义隽雅,不胜抛砖引玉之感,并录于下:
  证忆怡红泪墨,萦怀早燕新莺。镜花谁与计亏成。态浓心自远,调苦曲难听。幻觉依然直觉,有生宁识无生。海枯石烂底须惊。忘言清磬断,醒梦坠钗横。
  
  香芋
  本书第十九回宝玉讲故事给黛玉听,有这么一大段,节引如下:
  小耗道:“米豆成仓,不可胜记。果品有五种:一、红枣,二、栗子,三、落花生,四、菱角,五、香芋。”……只剩香芋一种。因又拔令箭问谁去偷香芋。只见一个极小极弱的小耗应道:“我愿去偷香芋。”……“我不学他们直偷,我只摇身一变也变成个香芋,滚在香芋堆里。”……“我说你们没见世面,只认得这果子是香芋,却不知盐课林老爷的小姐才是真正的香玉呢。”
  北语“芋”“玉”同音,作为谐谑。说了这半天“香芋”,香芋到底什么东西?这不是芋头(南方叫芋艿),而另是较小的一种。按“香芋”有两说,一说即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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