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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水香绿罗裙 作者:蓝蔻儿-第3部分

小说: 水香绿罗裙 作者:蓝蔻儿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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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里暗自嘀咕,自己没有猜错,这个在雨中邂逅的男人果然是个大人物,就像这间气势显赫的茶馆一样。这样一想,我又变得有点不知所措了。 



  “叶子姑娘,我还有事,你在这吃完了点心再走,以后没事可以常到这里来坐坐。” 



  他的语气平和、磁性,透着不容抗拒的吸引,但面无表情。 



  说完,他没容我说话,便急匆匆地大步走了出去,地板在他有力的步伐下发出了一声声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由近及远,慢慢消失。 



  我的心随着地板反射的声音余波跳个不停,不知自己到底是走还是留,也不知说错了哪句话让他这么突然地离开,我的脸尴尬得红一阵白一阵。 



  “小姐,不要见怪,我们老爷就是这样的脾气,其实他人非常好,经常帮助人的。”老堂倌好心地对我解释着,稀疏的牙齿漏着丝丝的口风。 



  “没关系,我也该回家了。”我用一丝勉强的微笑回报了老人的好意。 



  于是,趁老人再次走出之机,我利索地脱下了穿在自己身上的那件男式长袍,换上了我那套半干不干的衫裤,拿起要送的绣活,心情复杂地走出了周氏茶馆。 



  这就是我与周玉成的第一次相遇,虽然他的行为透着一种不可理解的怪异,却在我的心里埋下了一种记忆。那种父爱般的关怀直直涌动在我的脑海里,尽管有点牵强,有点偏执,但那是一种我从未经历过的感受。哪怕那个时候的我,早已从小被刚离世不久的母亲许配给了镇上的另一户人家,却也难以遏制住这种莫名的思念。 




  《水香绿罗裙》二(1) 



  眼前的周玉成,不可思议地在无声的沉默中又一次完成了一幅作品,不动声色地盖上了一大一小两枚印章,脸上依然看不出有任何表情。 



  只是,在这短短的半个时辰里,我沉浸在对过去的追忆里,而他却沉湎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这是我始终不能解读的一个层面,也是他能让我这么执著迷恋的原因之一。 



  因为,从小到大,也许是自己从未接触过男人,我从骨子里对成熟深沉的男人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崇拜感和敬畏感,那好像是一种深层的信任和依赖,仿佛与这样的男人在一起才有安全感,才不会受伤害,眼前的周叔就是这样一个充满男性魅力的丈夫。 




  我想我是被折服了。 



  从认识周玉成的那一刻起,命中注定,我只能活在他顽固的意志里,没有别的途径可以替代。而我,似乎也甘心情愿地俯首帖耳,因为我早已习惯了顺从,顺从一个自己热爱的男人,这也许就是我一辈子的使命。况且,从这个男人身上,我能体会到一种能量,那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吸引,我就像一枚小小的绣花针一般牢牢地吸附在他这块坚硬的磁石上,纵有再大的力量也无力逃脱磁场的强大辐射。 




  所以,我只能识趣地默默转身,离开揽胜阁,无精打采地沿着“走马楼”回廊往下人们居住的地方走去。 



  我想,荣妈一定需要我的安慰。 



  其实,我所熟悉的周玉成并不是一个不近人情的男人,他对我的那份深入骨髓的呵护,总会令我情不自禁地心旌荡漾。尽管我俩的年龄、阅历、身份与地位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但正是由于这种特殊性,才使我们能够更好地彼此吸引,互相渗透、渐渐融合,达到一种常人无法企及的境界。 




  眼前的这件因我而起的事情的确有点棘手。我既不忍心看到年迈的荣妈离开周家,却又不能不正视丈夫这种违反常理的举动。难道龙凤椅在他心目中真的那么神圣不可侵犯?会不会另有隐情,才让他如此毫不留情呢,就像他不顾一切地娶我一样。其实我的内心里总有一种隐隐的感觉,在他的思维里早就存在着一个影子,那个影子不像是一个具体的物体,但却是他一辈子的追求,而我的出现只是把那个模糊不清的影子变成了一个他所希望的现实,所以我们之间才能水乳交融得那么完美无缺。 




  但是,我却从来没有对他触及过这个问题,哪怕是在他面前的一种孩子气的调侃都没有,因为这只是驻留在我心底的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或许这又是一个胡思乱想的幻觉。 



  自从认识周玉成,尤其是嫁进周家以后,他对我女孩子一般缜密细微的心思和臆想总是摇头叹息,却又无可奈何,谁让他娶了一个比他年纪小两轮还多的太太呢?他总会把我脑袋里有时迸发的奇思怪想统统归罪于我那一大堆七彩斑斓的刺绣作品上,好像我的作品就是胡思乱想的产物。我总是不服气地与他理论,可他固执的成见是九头牛也不可能拉得回来。 




  瞬间的思维遐想又让我变得有点恍惚,以至于当我走下最后一级楼梯时,脚下踏了空,差一点跌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定睛一看,却是一个陌生的青年,高高瘦瘦,一副入时的西式打扮,穿着一身黑色暗条纹西服,脚下的皮鞋油光锃亮,内衬的白色衬衣领口上打着一个漂亮的领结,好像脖子上飞舞着一只黑色张狂的蝴蝶,扎眼而醒目。 




  我那软软的绣花鞋底踩在了他硬邦邦的皮鞋面上,把我的脚掌硌得生疼。不过出于礼貌,我还是得堆起笑脸向他道歉。 



  “实在对不起,先生,踩疼你了吗?” 



  我微微抬头仰面望着他,目光里满是询问,因为我很想知道他是周叔哪个生意上的朋友,可却没有一点道歉的意思。 



  青年也明显看出了我的意图,他在故意地避重就轻。 



  “没有,小姐,一点没有,倒是你的脚有没有受伤?”说完,他拉了一下自己笔直的裤管蹲了下去,看似关心实则有点轻薄地撩起了我的裙角,露出了里面的一双绣着粉色小荷花的红色缎面鞋。 




  我本能地双脚往后缩了一步,脸微微地泛了红。 



  “不用担心,我没受伤,先生,你是哪位呀?”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地问了一句,心里面在暗自纳闷,这个无礼的青年难道会是周叔的朋友? 



  他微怔了一下,抬起头眯着眼打量着我,然后站起身突然爆发出一长串大笑:“哈哈哈哈!我?你问我是谁?”他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尖,然后快速地扭过身去,对着一庭院飘香的金桂大声地说道:“问得好!我是谁?我连自己都快不知道我是谁了!” 




  突然,他又转身面向我,把脸直直地逼近我,嘴里的热气呼在了我的脸上,我嗅到了一股来自他身上的香水味,有点甜腻。 



  “亲爱的小姐,我还没有向你请教,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周家?”他的脸上透着一股恶作剧似的矫饰,使得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一种无形的狡诈和无聊。 



  我厌恶地远离了一些,正色说道:“先生,我是这里的女主人,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请你从这里出去。”边说边用手里的折扇指了一下位于中庭旁边的一个侧门,那是一个供下人进出的小门。 




  “小姑娘,别这么厉害,也别想得过于简单。我既然来了,就没有打算要走,你是这里的主人,可我也是这里的主人呀!难道你的丈夫没有告诉过你吗?” 



  《水香绿罗裙》二(2) 



  他的话不由地使我怔住了!眼前的这个嬉皮笑脸的年轻人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从来没有一个人对我提起过? 



  我一时迷惑起来,他那肆无忌惮的话语越发使我涨红了脸,显得有点手足无措。 



  “少爷!少爷!您别跑那么快,老婆子追不上您呀!” 



  这时,中庭通往下房的陪弄里传来了荣妈苍老而又焦急的叫喊声。 



  一会儿,小脚荣妈便磨磨蹭蹭地出现在了我与青年的面前。 



  我的脑子里顿时“嗡”地响了一下。 



  天哪!少爷?!这个人难道是周叔的儿子?!怎么从来没听他说过?也从来没在周家见过他? 



  一连串的问号在我头脑里此起彼伏,我觉得自己好像当场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一样彻头彻尾地浑身冰凉。 



  青年的脸上堆满了得意的表情:“听到没有?我是周家少爷,你是周家太太,论辈分我得叫你一声小妈,不过,你大概还没有我大吧?” 



  他的调侃使我无地自容,心里却加深了对周叔的一种埋怨,他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太太,您也在这?”荣妈眯缝着双眼,把脸凑向了我。 



  由于老人患了白内障,她那白浊晦暗的双目已经不太能分辨出眼黑与眼白,几乎成了一个半瞎子,所以我自然认为她不小心触碰了龙凤椅也应该是情有可原。 



  一见荣妈,一股悲悯之情又提了上来。嫁入周家的这些日子,除周叔外,荣妈是这所大宅里对我照顾得最无微不至的人,让我从心底里由衷地感激她,愿意与她亲近。 



  “是的,荣妈,我正要找您去哩!” 



  “汝佳少爷,来来来,您刚回来,还没见过太太!”说完,荣妈晃晃悠悠地一把拽住周少爷的胳膊,把他拉到了我的面前。 



  “不用了,荣妈,我们已经认识了。”我边说边冷冷地瞟了一眼还在那里故意用挑衅的眼神打量着我的周少爷。 



  “是啊,荣妈,本少爷已经领教过新任太太的厉害了,真是人长得漂亮,脾气也不赖,周家看来是后继有人喽!” 



  周汝佳边说边轻佻地对着我吹了一声口哨,径自往楼上周叔的书房走去。 



  “哎 !少爷 !少爷 !您等等 !”荣妈迈着不稳的步伐,急促地欲追上周汝佳。 



  周汝佳在半空的楼梯上停了下来。 



  “荣妈,你别拦我,这事我坚决不同意,我一定要对父亲表明我的态度!”说完,他不再回头,下定了决心走向揽胜阁。 



  荣妈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屁股坐在了楼梯上,干涸的眼眶里流下了混浊的眼泪。 



  “唉!太太您别介意,少爷从小对我就亲,他妈去得早,一个人在国外呆了这么些年,不容易啊!一想起这孩子我就心酸。” 



  老人的话又让我愣了半晌。 



  我轻轻地坐在荣妈身边,伸手从腋下的褡襻里取出了一块丝巾手帕递给了她。 



  在我之前,周玉成娶过二房太太,都不幸英年早逝,这我是知道的。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告诉过我他竟然有这么大的一个儿子,忽然冒了出来,令我无所适从,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感到非常别扭。 




  但老人的话题却勾起了我的好奇。 



  “荣妈,汝佳少爷是老爷哪房太太的孩子啊?” 



  “是大太太的,可怜的大太太也是个苦命人,在生下少爷后就大出血去世了,当时还是我把孩子接生出来的,唉!” 



  荣妈苦着脸,叹了口气。 



  “那为什么少爷会一直在国外呢?” 



  “少爷这孩子啊,从小脾气就犟,与老爷总是不和,父子俩很难在一起相处,老爷一气之下就把他送到了法国的一个朋友那里,一呆就是八年,记得少爷是十五岁那年送走的,那时他还是个孩子。” 




  听荣妈这么一说,我对周叔的做法似乎很不理解。毕竟周汝佳是他的骨肉,也是周家的根,是什么原因让周叔下这么大的狠心让自己的亲身儿子远渡重洋呢?况且他也从未提及有这么一个儿子,难道他不想念在远方的亲人吗? 




  看来自己真的很天真,完全没有走入周叔的内心世界。 



  我忽然觉得,丈夫的形象在我脑海里变得生疏起来。 



  “其实,只有老婆子我知道,汝佳这孩子心地特别善良,他小时候对我可亲呢!这不,刚进家门,听说我要走,他的牛脾气又上来了,非要与老爷去理论。实际上我犯了家规应该罚,老爷的决定也是为了我好,都这么一把老骨头了,也该歇息了,何苦又闹得父子俩折腾一番,可真要折我老婆子的寿了。” 




  原来周汝佳这么急匆匆是为了荣妈的事,我的心里似乎对他产生了一丝好感,好像这个人的秉性并不像他的外表那么油滑。 



  同时,我的心里还有那么一点幸灾乐祸,想像着周汝佳一定也会像我一样在他的父亲那里碰上一鼻子的灰完事。 



  “荣妈,您就由他去吧,我也舍不得您走,再说毕伯又重病在身,这么大的周家还都指望着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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