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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部分

铁屋子与窗户-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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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证据”只有在法治社会中才有用。铁券是皇帝绘的,皇帝也能收回来。我们对皇帝无能为力。    
    一百八十五    
    明宗问冯道:“今岁更丰,百姓赡足否?”道曰:“农家岁凶则死于流殍,岁丰则伤于谷贱,丰凶皆病者,惟农家为然。臣记进士聂夷中诗云:‘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医得眼下疮,剜却心头肉。’语虽鄙俚,曲尽田家之情状。农于四人之中最为勤苦,人主不可不知也。”    
    王蒙曾撰文为冯道平反。欧阳修等史家却大骂冯道在混乱的五代历仕几朝,没有殉节尽忠。而王蒙则认为,冯道在维持乱世的安定方面有巨大的贡献,“利”优于“义”。读到冯道的这段话,他的形象顿时在我心中高大起来。显贵们有几个像他这样为农夫说话呢?不过,他也仅仅是说说而已。    
    我又想起叶圣陶的《多收了三五斗》。重读那些文字,顿时泪眼朦胧。报纸上口口声声说“农民兄弟”,有几个狂妄的市民把卑微农夫当作自己的“兄弟”来看待?所谓的“北京人”向来是瞧不起民工的。    
    给农民打白条的官僚是一群恶狼。    
    一百八十六    
    义成节度使李赞华好饮人血,姬妾多刺鼻以吮之;婢仆小过,或抉目,或刀刲火灼。    
    相比之下,《西游记》中乱舞的群魔简直就成了慈眉善目的天使。《吸血鬼》是欧美一部流行的影片,根据中古神话改编而成。假如要拍续集,我建议导演学习学习中国的这则史料,从中吸取更多的灵感。    
    一百八十七    
    成德节度使安重荣出于行伍,性粗率,恃勇骄暴,每谓人曰:“今世天子,兵强马壮为之耳。”    
    粗人往往能说出真理。真理的可怕,是阳萎的文人们不敢面对的。当文人们绞尽脑汁完备礼乐制度、增强天子的神秘性的时候,粗人“兵强马壮可为天子”的信念却令他们的纸长城轰然崩溃。    
    一百八十八    
    闽康宗昏庸残暴,其叔父及兄弟皆起兵政变。闽主逃及村舍,知不免,投弓谓继业曰:“卿臣节安在!”继业曰:“君无君德,臣安有臣节!”    
    继业所对九字,给了暴君一记响亮的耳光。罗马尼亚独裁者齐奥塞斯库被推翻后,企图坐飞机逃亡,被军队捕获。特别法庭宣判他时,他与闽主一样傲慢:“你们的宣判不符合宪法!”他却忘了,践踏宪法长达几十年的,恰恰是他自己。同样的故事,还将在其他地方、其他时间上演。    
    一百八十九    
    闽康宗被缢杀后,新国王谥曰:“圣神英睿文明广武应道大弘孝皇帝。”    
    最荒诞的小说中也找不到如此夸张的情节。最美好的字眼,属于最卑劣的人。天真的青少年总是以为汉语写的文字都是真实的,日后获悉真相后,受骗上当的感受会给他们带来类似于心脏病发作的痛苦。    
    墓志铭、悼词是需要在镜子面前阅读的文字——看它们的反面。    
    一百九十    
    唐主即位,江、淮比年丰稔,兵食有余,群臣争言:“陛下中兴,今北方多难,宜出兵恢复旧疆。”唐主曰:“吾少长军旅,见兵之为民害深矣,不忍复言。使彼民安,则吾民亦安矣,又何求焉!”    
    倘若中国的帝王们都像唐主这样深知“兵之为民害深矣”,中国老百姓就有福了。事实恰恰相反,穷兵黩武辈层出不穷。所谓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一代天骄成吉思汗,都犯有“危害人类生存罪”。李志宁在《成吉思汗是民族英雄吗?》一文中愤怒地写道:“当刀斧呼啸、枪炮轰鸣,无辜百姓血肉横飞、孩子惨叫,而屠杀者狰狞如魔鬼时,这是一幅多么悲惨而恐怖的场景啊!难道这些无辜人民就因为生在古代,为了几个什么狗屁‘英雄’的什么‘英名’,就可以像蚂蚁一样被这些‘英雄’们碾死吗?”史书上向来憧憬所谓的“统一大业”,至于为了实现这一“大业”要死多少人,史家却假装没有看见。    
    后唐统治者所说的“使彼民安,则吾民亦安矣”,我心有戚戚焉。这才是一种大的政治智慧,民众的生命当然比疆土的拓展更重要。    
    唐主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丰功伟绩”。为此,我尊重他。    
    一百九十一    
    闽主曦嫁其女,取班薄阅视之;朝上有不贺者十二人,皆杖之于朝堂。    
    贿赂制度有一个“制度化”的过程。五代时,闽主还处在低级阶段,用暴力来强迫行贿,未免太赤裸裸了。而到了如今,则已发展到了“高级阶段”。在官场上,官僚们的婚丧嫁娶红白喜事,若下属不向上级“表示”,则立刻被穿上“小鞋”,寸步难行。就像武侠高手,遥遥一指,你立即身中内伤,非得拿他的解药才能保命。神不知,鬼不觉。而下级往往抓住这些难得的机会,以“人情往来”为借口大肆实行贿赂,真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一百九十二    
    后晋为契丹所灭。契丹主迁晋主及其家人于封禅寺。时雨雪连旬,外无供亿,上下冻馁。太后使人谓寺僧曰:“吾尝于此饭僧数万,今日独无一人相念邪!”僧辞以“虏意难测,不敢献食”。晋主阴祈守者,乃稍得食。    
    “世故”是一种极厉害的病毒,连和尚也逃避不了。人们最善于忘却的,是他人给与的恩惠。所以我们在给予他人的时候,先要警告自己:不要存在收取回报之心。否则,不必给予。    
    一百九十三    
    麻苔贪猾残忍,民间有珍货、美女,必夺取之。又捕村民,诬以为盗,披面,抉目,断腕,焚灵而杀之,欲以威众。常以其具自随,左右前后悬人肝、胆、手、足,饮食起居于其间,语笑自若。    
    在李约瑟博士的眼里,中国是一个高度文明的、美不胜收的国度。但我居心叵测地想:假如这位大思想家落到麻苔手里,他还能这样思想吗?    
    汉学家看中国的事情,常常如同醉中看花看得模模糊糊。中国人却往往将那些赞美的话语拿来为我所用。    
    一百九十四    
    南汉主作离宫千余间,饰以珠宝,设镬汤、铁床、刳剔等刑,号“生地狱”。尝醉,戏以瓜置乐工之颈试剑,遂断其头。    
    把人间变成地狱,这是帝王们的实践;认为地狱比天堂还美好,这是帝王们的理论。权力让他们成为“非人”。假如南汉主自己的人头被他人拿来试剑,他还会觉得好玩吗?    
    一百九十五    
    史弘肇尤恶文土,常曰:“此属轻人难耐,每谓吾辈为卒。”    
    极端的自卑导致盲目的仇恨。盗寇最爱做的事情便是屠杀知识分子。张献忠时代,“卒”们屠刀挥舞,“士”们人头落地。暴力的掌握者,不能容忍话语权力的掌握者。于是,流氓与士兵最喜欢杀戮知识分子。    
    一百九十六    
    军阀赵恩绾好食人肝,尝面剖而脍之,脍尽,人犹其死。又好以酒吞人胆,谓人曰:“吞此千枚,则胆无敌矣。”及长安城中食尽,取妇女、幼稚为军粮,日计数而给之,每犒军,辄屠数百人,如羊豸法。    
    前些年,有评论家指责《红高粱》中剥罗汉大爷人皮的情节,认为它太血腥了。他们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呢?”然而,我们的史书中明明白白地记载着多如牛毛的、比这更残暴的事件。    
    恐血症的病人想方设法躲开鲜血,真能躲开吗?    
    我们必须面对那些血腥的历史,我们必须否定那些血腥的历史。对血腥气味的自觉,是我们恢复人性健全的前提。    
    一百九十七    
    军阀刘铢、李洪建与郭威征战,郭威获胜之后,刘铢、李洪建及其党皆枭首于市,而赦其家。郭威谓公卿曰:“刘铢屠吾家,吾复屠其家,怨仇反覆,庸有极乎!”由是数家获免。    
    郭威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人物之一。在他自己全家被屠杀之后,尚能保持相当的理性与节制,令我为之折服。郭威在获得全面胜利之后,依然作出了正确的判断:杀戮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报仇并不是可以采用的惟一行动。鲜血流淌,终将沾上杀人者的脚;愤怒爆发,终将导致自我的毁灭。灭族是个绝对沉重的词汇,它是人性的反面、兽性的极致。郭威的所作所为,即便是一名现代人也难以做到。我衷心地向他致以一个甘地的信徒的敬意。    
    


为抽屉而写作(代跋)为抽屉而写作(代跋)

    我是个早慧的孩子,不到两岁,我便能区分十多种色彩。我有四个年轻美丽的姨妈,她们各自爱穿一种自己喜欢的颜色的衣服,我那时便叫她们“红姨妈”、“白姨妈”、“蓝姨妈”、“黄姨妈”。我通过色彩来区分她们,这是一个孤独的孩子观察世界的方式——不愿执著于“本质”,而沉浸在经验世界那些鲜活的色彩里。因此,“颜色”变得比“姨妈”更加重要。母亲说,从那时起她便觉得我是个奇怪的孩子。    
    我出奇的孤独,不喜欢与同龄的孩子玩。老师在称赞我学习成绩的同时,给我的学生手册上“缺点”一栏千篇一律地写上“不合群”三个字。那时我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不合群”恰恰是从事写作的先决条件。“不合群”的我发现了蕴藏在落叶、流水、黑夜、灯光以及小方块字里的魅力,那种魅力既遥远又触手可及。    
    小时候,北大对我来说是一处海市蜃楼般的地方,北大人个个是无所不能的伟人。外公家“成份”是地主,被扫地出门,我对垂泪的外婆说:“我要考北大,以后给外婆修一幢好大好大的房子!”(小孩的想法是无遮无掩的)许多年过去了,我终于被北大所接纳。北大是一座孤立于时间和空间之外的岛屿,被潮水咬得遍体鳞伤的岛屿。成千上万的书籍堆砌为城池,构成“内”与“外”的分野。这座颓败的校园依然奉行不干涉主义。湖光塔影之间,“不合群”与优缺点无关。这就足够了。李卓吾说:“大丈夫喜则清风明月,怒则迅雷呼风。”我虽不能活得如此自在,却也无须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无须做任何自己不想做的事——这是孤独给我的惟一的回报。    
    周围已经没有多少人在写作了。我的写作却得以绵延不绝,从一九九三年到今,我写出了一百多万字,先后编选了四本没有公开出版的小册子:《行者手记》、《明天》、《远方》、《思人》。许多寂寞的夜晚,我一个人坐在未名湖畔蔡元培先生像前的草地上时,“为何写作”一直是痛苦我的“鸡肋”。    
    按照乐观主义的说法,是为未来而写作;按照悲观主义的说法,是为抽屉而写作。一叠叠的稿子被陆陆续续地塞进抽屉。抽屉里爬满令人厌恶的蟑螂,让自己的某一部分鲜活的生命与蟑螂为伴,这不是一种幽默的举动。    
    小小的抽屉像鲸鱼的巨嘴,不露牙齿地吞噬着我的文章。我,如同奴隶一样劳动,金色的谷穗却无一例外地要上交。而抽屉却对我说:这是惟一的接纳与憩居之地,除了此处,等待你的是铜墙铁壁,你撞破了头也不会有一声凛冽的回音。    
    为抽屉而写作是我自己的选择。命运选择了我,我选择了写作的方式。为抽屉而写作,意味着一块砖头从金字塔浩大的工程中剥离出来,尽管这块砖头的反抗对金字塔本身毫无影响,但砖头却获得了完全的自由。为抽屉而写作,必然自绝于外界的肯定。如果说戏剧上演的目的是呼应着绵延的掌声,那么我的写作仅仅是一只小蜜蜂为自己酿蜜。难以忍受孤独和使我筋疲力尽的方块字,昭示着写作的艰难。在那些身心交瘁的日子,年纪轻轻的我窥见了窗口死神宁静而恬美的笑容。我想抽身而去,可是笔拉住我,要我填满雪白的方格。我自己宣判:“你终身苦役!”    
    在抽屉之外的写作,是我无法认同的写作——它们让人们服从于身上的重重束缚,让人们在恐惧和面包之前低下头颅。文学已然堕落为枷锁和断头台的颂歌,是朦胧的月光,为黑暗横行张目。那些肯定性的写作,为什么也肯定不了,惟一的效果是肯定了自身的可耻和无价值。因此,我坚持否定性的写作,诚如加缪所说:“即使是否定的作品也仍然肯定了某些东西,并且对于我们悲悯而高尚的生活表达了敬意。”    
    我的本科时代,过着清教徒式的刻苦谨严的生活,真有些辜负了未名湖的一池春水。我为被冷落的命运而感到幸福。“早无能事谐流辈,只有伤心胜古人”,我在旁人指认的“愚昧”中寻觅一种动人的诗意。这种诗意与那些吓人的真理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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