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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榆下说书-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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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全抄》一册,竹纸绿格写本。版心上有“聊尔编”三字。书衣有
墨笔跋:
此先夷度府君手自点阅之书也。计其时尚为诸生。先人手泽,子孙
当世珍焉。不肖男骏佳谨识。时辛亥孟春,已七十八岁矣。
夷度是祁承■,明代浙江著名藏书家澹生堂的主人。祁骏佳是他的长子,
彪佳的哥哥。辛亥是康熙十年。乙酉清兵下江南,祁彪佳自沉死。祁家诸子
图谋兴复故国,组织抗敌力量,被人告发,破家。澹生堂的藏书就在此时散
佚了。那详情在黄梨洲和全谢山等人的著作中都有记载。祁氏诸子佞佛,骏
佳尤甚,常常把家藏书籍随意送给和尚。不过一些先世手泽还珍重保藏在家
里。这一本《老子全抄》和另一本《易测》,就因为是承■少年时的读本,
保存下来了。这两书写手都极精,不像是抄书人的手笔,应是万历以前写本。
卷中有朱笔、蓝笔圈点,是出于祁承■之手的。八千卷楼曾有澹生堂抄本《蝶
庵道人清梦录》一卷,卷首有“旷翁(承■)题,男骏佳书”的跋语,就都
是这一类的“澹生堂抄本”书。
这两行跋语,中间隐藏着一段残酷的斗争故事,但跋文本身却一些都不
曾透露,这是当时政治情势下必然的产物。祁骏佳不像李清照,虽然逃来逃
去,到底还在南宋的版图之内,所以还能畅所欲言地发挥家国之痛;这在祁
氏诸子就不可能,他们只能“寄沉痛于悠闲”,说两句“淡话”。
清代著名藏书家留下的题跋是很多的。如何义门、吴尺凫、鲍以文、黄
荛圃、顾千里、吴兔床、陈仲鱼、钱竹汀? 。这里只是随手拈来,自然还有
很多漏略。不过由于上面所说的原因,他们都已将兴趣集中在版本、校勘上
面,学术性的成份在他们的跋文中空前增大了。他们的劳绩是值得重视的。
至今,在涉及版本目录之学时还不能不时时求教于他们的著作。这中间自然
也有一二位是别有特色的。如鲍以文,他平生收藏、刊刻了大量的古书,但
他并非完全是书呆子,他爱刻宋元人集,如汪水云的诗,这中间并不是毫无
用意的。他也是个有风趣的人物,我有他所校的元人集,不只是卷中朱墨杂
下,在每卷之后,还记下了何时、何地校毕此卷,还随手记下了气候、风物、
人事? 。是很有文学意味的随笔,较早的严虞惇也喜欢这样做,他在川江舟
中读苏诗,每卷后的跋文,几乎就是一篇小小的游记,集在一起,就是一卷
很好的出蜀日录。
黄荛圃也喜欢在题跋里记琐事,买书经过,书肆、书估、书价、藏家? 。
包括日常生活,都随手记在跋文里。虽然有些学者很不以这样的作风为然,
加以讥笑,但我却喜欢读这样的题跋。他的题跋已经被搜辑汇刻为厚厚一叠,
他曾经跋过的书的身价也被抬高到不可思议的荒谬高度。不管是怎样的破
书,只要有他一两行题跋,就会身价百倍(其实百倍也不止),这则是很没
有道理的。
我记起了二十几年前偶然得到一部《王注苏诗》,是万历刻本,是很普
通的书,印本也很不好。不过这是翁同垞的批校本,从常熟翁家散出的,书
中有许多跋语特别有趣,曾随手抄下,也至今不忘。这书先有虞山钱简臣的
批语,翁常熟又借得严思庵的评本,用紫笔过录下来。翁的题跋是这样的:
光绪庚子四月朔,邑子翁同龢获观。
评点极矜慎,而于鄙意有未尽合者。余粗疏任气,老将至而未知所
裁也。雍正辛亥距今百六十六年,展卷兴感。龢记。光绪庚子五月。
光绪庚子首夏,得此书于邑中书估。有雍正九年钱公筒臣批点,丹
黄烂然,颇极矜慎。是年六月汪柳门侍郎由吴门寄示严思庵先生手批本,
前后数过,最后为康熙五十年辛卯,则又在此评本之前廿年矣。钱公于
严先生为乡里后进,而手眼各别,因以紫色笔移写严评并圈点于册内,
以证吾虞诗派之同异。
思庵先生古之狷者也。其罢官居京师时,至于绝粮,得人馈青钱二
千始济,非其人必不受也。余削籍归田,生计日迫,然犹有书画数箧、
墓庐一区,仰愧先生多矣。龢记。
批本中题记,往往涂抹过半,意当日文字之禁严耶?卷末有味闲居
士鎏者,先生长子也。
庚子六月,北方有警,讹言纷然。回望神京,魂神飞越。此岂吾读
书时耶?然舍读书又何为也。嗟乎,嗟乎!以庸流参大计,以华士谈诗
书,以沾沾格律绳古仙之奇作,同一憾事!是月望,松禅。
自十六以后,无雨。几于流金烁石矣。余假菉卿侄舍以居,书室如
斗,蚊雷轰然,临圈点毕,因记。六月廿九日。
在这十册书中,翁同龢用紫笔过录了严思庵的全部圈批,还在每一卷尾
过录了有时长达数百千字的跋语,一色小行楷,这是翁氏晚年书法极好的代
表作品。在这一切之外,更值得注意的是在几段题跋中透露出来他的内心活
动。
翁同龢是光绪帝的师傅,人所共知的“帝党”。康有为就是经他的保荐
得到重用的。一般都把他看做戊戌政变的重要人物。其实他在四月二十七日
就被罢斥了,而变法的诏书是五月初一日才颁布的。翁罢相后并未出京,在
西太后重新垂帘“训政”,杀了六君子以后,才来追究他保荐康有为的罪案,
终于被驱逐回籍,“交地方官严加管束”,“懿旨”中并有“毋许滋生事端”
字样。据马叙伦记,“常热循故事,月具文投地方官云,‘具禀奉旨驱逐回
籍严加管束原任协办大学士翁同龢禀知:本月同龢在籍并未滋生事端’云云,
皆亲笔”(《石屋余渖》)。这大约就是“四人帮”横行时“思想汇报”之
类花样的先河,不过比起清朝故事来,后者可是要严厉、紧张得多了。翁同
龢幸而早生70 年,不但可以虚应故事地交差,还敢在旧书上白纸黑字大发牢
骚,看样子他是并不担心抄家或追查“黑材料”的。翁同龢在乡下读苏东坡
诗集时,正好是义和团起事的庚子年(1900)。他虽久已退归林下,可是还
念念不忘“神京”,并痛骂“参大计”的“庸流”(我不相信这是他的自我
批判),他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不过他自己是否就不是“庸流”,在当时
却是有争论的。他的同乡曾孟朴就在《孽海花》里为他绘制了大体上颇为传
神的画像。他和李鸿章是政敌,甲午之役,他是主战派的首领,与主和的李
鸿章是对立的。不过他也并非什么值得佩服的政治家,并没有什么远见。充
其量不过是平庸的“状元宰相”而已,不只是书生论政的典型,也是将派别
利益放在国家利益之上的人物。这在同时人的评论中是可以找到不少记录
的。不过即使如此,他的那些题跋,依旧不失为有意义的文献。他的关心国
事,自然也是不错的。
与翁同龢同时或少后,也有一些值得注意的题跋作者。如沈曾植,收入
《海日楼题跋》中的藏书题跋,大半论及版本源流,应该归入学术性一类,
不过他的文字写得好,有一些是可读的散文。他是“遗老”,文章中带有浓
烈的遗老气与寒酸气,有时十分可笑。如后来成为“四部丛刊”底本的《中
兴闲气集》和《河岳英灵集》,就是他的旧藏,但在影印时,他的题跋却被
删去了。收入《海日楼札丛》的也不完整,查原书,在“甲寅三月? 。”之
前是被灭去了“宣统”二字的。甲寅是1914 年,已在辛亥革命后三年了。沈
曾植和其他一大群遗老,躲在上海的租界里,还在奉着“逊清”的正朔。又
过了七年,许多遗老在“宣统辛酉正月万寿节”(按即溥仪的生日),又在
沈的家里聚会,还在这两部书上写下了“观款”。遗老的名单是“冯煦、王
秉思、邹嘉来、余肇康、吴庆焘、朱祖谋、郑孝胥、王乃征、章梫、杨钟羲、
胡嗣瑗、陈曾寿、陈曾任、沈曾植”,共14 人之多。这些,在商务印书馆影
印时,就都灭去了。显然是出于政治上的原因。不见原书,是不能发现这种
有趣的差异的。从这里,我们又可以得到两条经验:一,一切影印本,不只
是“四部丛刊”,都是靠不住的,多少总有些有意无意的删削、改动,作为
历史资料,还不是可以完全凭信的。二,看来版本还是值得研究的,因为它
有助于提供真实的历史资料。
最后,不能不提到郑振铎。西谛是有名的藏书家,也喜欢写题跋。从他
的题跋文中人们可以接触到他对书籍爱好的真挚的心。他在题记中经常会写
下“大喜欲狂”、“为之狂喜”、“惊喜过望”这样的词句,只要与西谛相
熟的,都会知道这些都是他得到一本满意的书以后真实心情的写照,不是做
作出来的。他为《天一阁抄本录鬼簿》所写的长跋,可以算做标本,原文已
收入《西谛题跋》与影印本《录鬼簿》了。我在这里想介绍的是他的另一篇
题跋。这是他自己手书上版的《西谛所藏善本戏曲目录》后面的一篇手写跋。
此书刻成于1937 年秋,共22 页。刻成后只印了少量的蓝印本。那木版就寄
存在上海的来青阁书店里。书店的老板怕这篇跋惹祸,就把刻了跋的那块木
版毁掉了,剩下来的21 块木版却还在。抗战胜利以后,来青阁又曾用这旧版
印过少量的蓝印本,但已经没有原跋了。我的一册是书友郭石麒所赠,还是
宣纸的最初印本,时间已经过去了40 年,书口处两行的蓝色都已退掉,但字
迹还清晰,现在就转录在这里。
余性喜聚书。二十年来,节衣缩食所得,尽耗于斯。于宋元以来歌
词戏曲小说,搜求尤力。间亦得秘册。唯一书之获,往往历尽苦辛。有
得而复失,失而复于他时他地得之者;有失而终不可复得者;有始以为
终不可得,而忽一旦得之者;有初仅获一二残帙,于数月数年后始得全
书者。盖往往有可喜之奇遇焉。人声静寂,一灯荧荧,据案披卷,每书
几皆若能倾诉其被收藏之故事。尝读黄荛圃藏书题跋记,于其得书之艰,
好书之切,深有同感。二十一年正月,丁上海之役,历年友好贻惠之著
述,与清末以来之印本,胥尽于一炬,而所藏他书,以别庋北平,获色
于难。收书之兴,亦未少衰。五年来所获滋多于前焉。前夏举室南迁,
藏书亦捆载而南。以所寓湫狭,将非所日需之图籍万数千册移储东区。
不意今乃复丁浩动,其存其亡,渺不可知。连日烟焰冲天,炮声动地,
前方将士正出生入死,为国捐躯,区区万册图籍之存亡,复何足萦念虑,
而歌词戏曲小说诸书,以藏于蜗居,独得幸免。抗战方始,此区区之幸
免者,又安能测其前途运命之何若耶。唯中不乏孤本稿本,历劫仅存者。
先民精神所寄,必不忍听其泯没无闻。爰竭数日之力,先写定所藏善本
曲目如右。通行刊本千余种,均摒去不录。呜呼!书生报国,不徒在抱
残守阙。百宋千元之弘业,当待之驱寇功成之后。中华民国二十六年八
月二十四日,郑振铎跋。
这是一篇文情并茂的跋文。可贵的是,在一般藏书家照例要感叹唏嘘的
场合,作者却表现了十分昂扬的气概。而这就正像他的为人,他就是这样一
位热爱祖国文化典籍,生气勃勃,努力工作至死不息的人。
1979 年7 月21 日
谈“集部”
我不知道,藏书到底有没有什么秘诀。按照简单的逻辑,只要有一间房
子,若干资本,到书店里买下、运回、摆好,就行了。事实上当然没有这样
简单。从前有不少藏书家都曾写下过他们的心得,读起来也头头是道的。可
是想照抄照搬几乎都行不通。社会环境、经济条件? 。一旦变化,即使是头
等的经验,往往也只不过成为美丽的空想而已。
回想自己的买书,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但足以称为经验的东西是没有的。
例如,藏书家大抵都有自己独特的搜求目标,或戏曲、小说,或方志、杂史,
版画、禁书、弹词唱本? 。都可成为一种专藏的特色。我这里说的是二三十
年前读书界的风气或“时尚”。像这样特定的目标,在我说并没有。我的最
早跑跑书坊,原也不是完全没有目的,那就是想找点晚明野史看看。后来发
现,当一些通常习见的册籍一旦粗备,就再也难以发现什么新奇可喜之物。
当然,有也还是有的。如傅节子抄的“明末五小史”,原也不过是百来年前
抄成的东西,但从“九峰旧庐”拿出来时,就已装在特制的楠木匣子里,用
大红洒金的书皮装订,成为十足的“宝贝”了。我诚惶诚恐地翻了一下,连
价钱也没有打听。
买书是时时需要有新鲜事物的刺激的。不只是新书,旧书也一样。不必
说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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