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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砚霓小集-第17部分

小说: 砚霓小集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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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这种过年“经验”,实在寒伧。名流雅士,诗酒笔弦,种种“高级”
盛况,是无有的,并不值得“纪录”。但是家家各有敝帚,不免自珍之情。
我的这一点琐屑,诚不足道;假如那些有“足道”的写作者们肯把名人的除
夜经验、过年杂想,都记下来,汇为一集,那将也是颇有奇致的一种文献吧?

癸亥新正
忙乱中断断续续草讫


春节的社火

阴历腊月二十五,看到《人民日报》头版消息:“王连升掏钱为全村办
‘社火’”,写的是银川老社员的佳话一则,读来真是令人高兴!

报纸为什么把“社火”加上了引号?这个须加引号的社火到底指什么?
当此腊鼓催年、春灯照岁的时节,小话社火,却也十分对景。

报纸给它加了引号,证明它有点“特殊性”,可能是表示它带有地区色
彩,全国未必都懂得吧。银川以外,什么地方至今犹用此词,而不带一点儿
“古典气”,亦非“雅语”?对此我毫无知识。我只知道《红楼梦》里就说
这样的话——“那英莲姑娘只因随了家人霍启去看花灯社火”,才被拐子拐
去。

曹雪芹特用“花灯社火”四个字,可知并非叠床架屋;但是正因“灯”、
“火”二字相连并列,也使一些读者形成了自己的误解,以为“灯火”是一
回事。

这种误解,国内外都有例证,翻译家们也被此词弄得忘了仔细考究。比
如日本的伊藤漱平教授,他日译《红楼梦》初版本,即将此词理解为“土地
祠之烟火”,我当即驰书告知其实义。后见我国所出英译本,此处只译了“花
灯”,而置“社火”于不顾——也是误解了(日本另一译本,松枝茂夫先生
所译,恰也如此)。倒是英国的霍克斯教授懂得花灯和社火是民间在节日的
两种娱乐形式,所以译成了两个词语,令人钦服。

那么,社火到底是什么呢?就是王连升所办的、包括有高跷、狮子、旱
船。。的民间赛会的热闹节目表演,北方俗常也说作“出会”,《红楼梦》
里也用过“过会的”这个说法,都是指“社火”。

原来,社是古代人民祭后土神的重要礼仪风俗,村落必有社祠之处,有
事则群聚于此,所以就有了“集会结社”的意义。民间迎神赛会,也就叫做
“社”、“会”,或合词为“社会”。宋代人大约“社会”与“社火”同用,
火即伙(古诗“火伴皆惊皇”,犹用火字为之)。所以“社火”与后来的“放
烟火”并非一义,更与“灯”类无直接关系。

《水浒》里面写到宋江看扮演社火的,写社火必然写到“舞”姿,“扭
得村村式式”。。。

可见此语由来久矣。

不过,曹雪芹对“社火”的用法,就一定是本义而非误解了吗?这一点,
没有什么可疑的,你在他的同时和稍后人的用语中,都可寻到佳例:李斗的
《扬州画舫录》,麟庆的《鸿雪因缘图记》,都用来指称民间扮演赛会的舞
队。近年发现了雪芹祖父曹寅所作剧本《太平乐事》,专写京城过元宵的盛
况,也正是写到了“社火”,也是“扮”的,并且由一村巡回到另一村。。。
这种例子,足证清代人不分南北满汉,都还如此用法,不像现在的人,虽称
专家,也不再懂得了。

北京是我久居之地,可惜一点,就是很难再见到这种极为可喜的节日民
间歌舞,儿时狂欢奔走的乐趣犹在心目中萦绕不去。如今听说祖国各地农村
中又出现了“社火”的民族艺术活动,实在兴奋。祝福你们能看到“社火”
的农民同志们,我的快乐的心情和你们是联在一起的。


狮子的际遇

咱们中华民族的历史上有一段时期很不振作,曾被人唤作“睡狮”。有
人说睡狮到底比醒着的耗子要好。这种权衡之道,暂不拟议论。我只是想,
把咱们比作狮子,颇觉威风凛凛,气宇非凡,有点儿“自得”之意了,——
虽然我也并不打算建议把狮子定为“国兽”。

我对狮子确实具有好感。但是当我在动物园或电视屏上看它的时候,觉
得这大王或“大帝”并不十分惹人喜欢,我看它很“钝”,并无多少神采让
我可以望而起一种敬慕之心。难道是久仰山斗,见面不如闻名吗?我究竟因
何而对它有“好感”的呢?

想了一阵子,后来忽然悟到:原来我心目中的狮子,是咱们这个伟大的
民族把它艺术化了的“形象”——那早已不是一种面目呆钝、性情冷酷的野
兽了。于是我一罗列:桥栏柱头,府第门外,印章的座纽,杂技团员两人合
扮的舞狮,年画和神纸码上的镇宅狮子。。不觉已是一大串琳琅满目、十分
可喜可爱的狮子形象。它们虽然或威严,或雄壮,或憨嬉顽皮,或机灵巧智。。
但总是让人生出无限美感的。原来,我喜欢的狮子是这些,这些艺术的创造,
而且是中华民族所独有的这种艺术表现!

后来,不知怎的,狮子也不交好运了。拿北京来说吧,整个北京城,大
街小巷,几乎家家住宅的门前都有一对“门蹲儿”的石雕,最上端总是蹲着
一对可爱的小狮子,石质照例是很好,用手一摸,触感也是美好的。事出奇
怪,“文化大革命”之伊始,红卫兵“上街”的头一天,其“革命的对象”
却是石狮子,挨门比户,抡锤子将那一双石狮子砸个稀烂。直到如今,我在
条条胡同里散步时,还可以看见逐处残痕,无一幸免。这些残石有的甚至已
从它的地基下掘出来,横三竖四地躺卧在门旁,丢弃在墙下。。触目所及,
油然生感,心头有说不出的滋味:狮子也有劫数的。

现在好了,狮子也从劫数走到好时光处来了,幸存的(一般都是十分高
大而小锤子砸不了的)石狮已经成了宝贵的文物,听说还有“出口任务”呢,
未详确否。

出口任务且不多谈,狮子新近确实又接受了一项新任务:它被烧成美丽
的三彩瓷座像,张着大嘴,在街头等待着过路人往它嘴里丢各式各样的垃圾。
有的鼻涕、粘痰,也是往那大嘴里光顾的。好不有趣得紧哩!

我于是又想,咱们中华民族的艺术创造能力是无与伦比的,而且连垃圾
箱也举世无双呢!你瞧,唐三彩,“国兽”雄狮,矗立街头,美化环境——
兼能纳垢藏污。心思之巧,至矣尽矣,无以复加矣!

不过,狮子站在街头张着嘴“接受”垃圾和鼻涕粘痰,能引起人们的何
等的“美学享受”?这自然是有待专家们研究的事情,我们是发言权不大的。
我想说的只是:狮子这回确实“醒”来了,它应有一番新作为——也应有一
番新气象,但这作为气象,不一定先和垃圾粘痰连在一起吧?


鹦哥祖母黄鼠马牙

明末清初,有一位张岱,因“国破家亡,无所归止”,身世堪悲,而文
学史学,皆有异才,平生著作甚富,《陶庵梦忆》最为著名,最近也有了日
译本,蒙译者松枝茂夫先生惠赠一册。

我喜欢读杂书,但都是坊肆普通铅印本。看这种书,得“警戒”它的错
字,也得提防它的错标句逗。有时出现的情况是很有趣的。我谈到“仲叔古
董”这一条时,见有一段记载,说是仲叔张葆生精于鉴赏珍玩,万历三十八
年庚戌(1610),他得到了一块大石璞,重达三十斤——“取日下水涤之石
罅中光射如鹦哥祖母知是水碧仲叔大喜募玉工仿朱氏龙尾觥一合卺杯一享价
三千(两银)其余片屑寸皮皆成异宝仲叔赢资巨万。。”这一段文字,我引
录在此,故意不加标点。这文字不算难读,只有一处是容易“出问题”的。

我于是检看松枝先生的日译本,见他译文大意是:。。石罅中有光射出
如鹦哥的羽毛之色。笔者的祖母认得这是水碧,告知了他仲叔。仲叔大喜,
乃招玉工。。——果然这里就发生了误解。

原来,这和陶庵先生的祖母张老太太的“文物知识”毫无交涉。他说的
是石璞经水一洗,从隙缝中透出的光色和鹦哥绿、祖母绿这些宝石的颜色一
样。两处都省去一个“绿”字,下句“水碧”把颜色补足了,水碧也是一种
绿色美玉。所以那段文字应当标点为“石罅中光射如鹦哥、祖母。。。仲叔
大喜。。”

祖母绿,又作助木喇,助木绿,子母绿——本是译音。记载说此石产于
回回国,即今中亚一带地方。

同书又有“方物”一条,作者自言生性最是“清馋”。爱吃各地特产。
他罗列的第一位就是“北京则苹婆果、黄鼠马牙松”。

这可怪极了!多么馋的人也没听说有吃松树的。我检日译本,却见印的
字是“。。黄鼠、马牙松”。吃黄鼠的也似乎不多见。其注释对“马牙松”
则云“未详”。

这又是受了“版本”的欺骗。此处明明是“黄芽马粪菘”,被刻书、印
书者妄改了的。旧日北京冬天的窖白菜,有黄芽菜之名,李时珍在《本草纲
目》中也叙过的。其言略谓“南方之菘,畦内过冬。北方者多入窖内。燕京
圃人又以马粪入窖壅培,不见风日,长出苗叶,皆嫩黄色,谓之黄芽菜”。
张岱说的,正是这种京师特产,而南士不懂,大约先将“菘”字的草头写丢
了,然后就认住“松”字附会起来,知道有“马鼠松”,于是提笔妄作,竟
将黄芽美菜改成了“黄鼠”的“马牙松”!

古书中这种例子多得不可胜举,最易误人。日本的译家学者,我一向是
很尊重的,我举这些小例,并无对他们苛责之意,而是想要说明,我们国家
自己应该对重要古籍整理出好的版本来,然后读者、译者、学者才不致受其
欺罔。松枝先生误读“祖母”,其实也是上了我国旧标点本的当。


怀念先师顾随先生
——在顾随先生纪念会上的发言

在这个盛会上,我心情非常激动,我不太善于言谈,特别是讲到老师羡
季先生,那我就更不知如何表述我的衷怀了。所以我在这样的感情、这个精
神状态之下,真正是悲喜交集,万感中来,一切心情,不知从何说起。我们
这次隆重的纪念会,规模尽管不算很大,意义却是不小。会上有老师生前友
好,有高等院校的领导同志,有文化界的友好,还有新闻界的关怀者。虽然
人数上是我们同门弟子为主,但这绝不只是我们个人的师生之谊。这是我感
到的第一点。

今天我在这里怀念老师,有我个人的感情,但这是次要的;我觉得最重
要的是在思索我们大家聚会一堂,在老师逝世三十周年的时候,我们要纪念
什么?过去,提起顾先生来,就说是词人,特别是早年,在北京的文化界、
教育界,一提苦水词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正因为苦水词人这个称号
大家熟知了,这也就掩盖了他老的全人。是个词人哪,会填词,长短句,倚
声,诗余等等,不过如此而已。而我们如果是这样看顾先生,那就把这位大
师太狭隘化了,缩小了。顾先生就只是这么一个作词的人吗?不是。顾先生
生前曾半严肃半幽默地和我说:“我实际是个杂家”。“杂家”,听起来似
乎不太高明。但老师的这句话,我们掂掂它的斤两,“杂”,就是说老师一
生的学问,无所不包,可以说不是一部文学史的问题,而是一部中华文化史
的事情。不是汉魏六朝、唐诗宋词元曲,不仅仅是这个意义。我们中国的文
化人,如果真想分类,那可很难。譬如陈寅恪,你把他归到什么“家”里?
我时常在想,怎么称号老师?老师自己那是谦虚,又带着一点幽默,和弟子
谈心。我们不能那么办。陈寅恪先生评论王静安的时候,说这是一代文化托
命之人,一代文化的命运寄托于他的身上啊!我看老师也正是这样身份的人。
我在一篇文章中又曾说老师是“哲人”。“哲人”不是旧时一个文人墨客,
吟风弄月。“哲人”是指他的思想高度。这不等于说他就是一位思想家,建
立一个顾羡季思想体系,不是这个意思。他首先是用诗人的眼来阅世,来观
察宇宙、万物、人生、社会,又以诗人的心感受,以诗人的笔表达。可是他
这个感受和表达的思想内容是什么?我姑且借一句成语(不大确切):“悲
天悯人”。你跟顾先生一接触,你首先感觉到他不是一个萎萎琐琐的小门小
户小儒,小文人。他胸襟的博大,情怀的广阔,找不着一个很切当的说法,
于是就借用了这四个字。你如果谈老师不认识这个方面,我认为是一个很大
的损失。想申明这一点,我怎么举例子?实在不好举,姑且用零言碎句,略
表一二。比如老师早期的一首词《木兰花慢》,他写当年的盲眼的算命先生,
有两句我永远不能忘记:“试问一枝笛子,甚时吹到明朝?”古人中只有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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