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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十样锦-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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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房妾室?就是那个孙老板,也是因为老婆实在厉害,才不敢有一点非分之想的。”
    “你家的郑源差就差在太绝情了,大家才瞧不上他。郑家的家业,少说也有一半是你挣下的吧,只看在这个情面上也不应该悄没声地带个二房回来呀!”
    “你也是够傻的,就那么光着身子出了郑家。要是我,就是带不走,可也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打得个稀巴烂再走!听说有一匹妆花纱还在架上,你都没铰断了它,郑家还四处找人织……”
    陈大花絮絮地说了半晌便拍了自己一巴掌,“我怎么又说起了郑家,告诉你吧,你家的郑源也真没有什么好的,只床上那两下子我就看不上他,汤巡检一定比他强很多。”
    云娘听她越说越不像话,抽噎着道:“你别再说了,赶紧走吧。”
    “正事还没说呢,我怎么能走?”陈大花便道:“汤巡检对你一定是有心思的,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住进来那天我就看出来了。”
    “有一件事你一定还不知道,你刚搬来那些日子,街上有几个混混半夜里来想占点便宜,都是汤巡检替你打走的,又让阿虎整日守在门上,要么你以为你带着荼蘼两个女子就能住得这样安稳啊,只看你那张俏脸,趴窗户跳墙的少不了!”
    “先前没过明路也就算了,从现在起你可不能再端着了,机会千载难逢,一会儿就过去给他送一碗汤,或者送一盘果子,随便拿一样当个借口就好,然后就留下来……”
    “你走!”
    “也是,你今天心情不好,明天再去也成,只要有了一回,我就出面逼着他摆酒纳妾,把名份定下来,然后你再帮我,大家吃一碗杂脍汤,不,到时候我让着你……”
    云娘这一天乍惊乍喜乍悲的,早觉得手脚酸软无力,想起身把陈大花推出去,却也知道推不动这个满脑子算计精明的女人,且陈大花日日推磨,力气并不小,只有大声喊:“荼蘼,荼蘼!”
    “荼蘼早和阿虎一起去巡检司后园了,你喊也喊不到人,”陈大花已经兴奋得坐不住了,手里挥着帕子在云娘身边晃来晃去,嘴里不停地说着,“你别以为你给汤巡检做妾委屈了你,人家都愿意把清白的大姑娘没名没份地送进来呢,像我们这样的,只要能进门就是万幸了。”
    “还有,你该不会真信汤巡检家里穷得只靠俸禄活着的吧,我早探听清楚了,他家里虽然没了爵位,可并没有被抄家,家财还是不少的。另外,你知道他亲娘吗?也是一个侯门的千金,听说陪嫁的时候十里红妆绕着京城走了半圈,一头进了门,另一头还没出来呢,她又只生了汤巡检和他哥哥两个,就算分给他一半,那也是金山银山,你织一辈子锦也攒不出那么多钱!”
    “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兵,汤巡检怎么也不能在我们盛泽镇住一辈子,他是接上一个来的,算起任期来,恐怕只有不到两年时间了,到时候一定要走的。他这一走,天南海北的,再想见面都见不到了!”
    “你听我的,云娘,我固然是为自己和儿子打算,但也真心想帮你。”陈大花走累了,又坐到云娘身边细细地讲,“汤巡检眼下看中了你,这可不容易,他一向眼高于顶的,多少人想投怀入抱都不能呢。”
    “眼下他前房夫人死了,身边一时没有别人,这人在外面又一向冷情,若接你进了门,回了家里,还不知怎么疼人呢。”
    “但是你也别太得意,汤巡检这样年青,一定还是要续弦的,而且一定要娶名门大家的小姐才行。你就算能拦也拦不住许多年,到那时候就你一个还不是要白白受欺负吗?我们两个在一起,互相照应着就要好得多。”
    “而且,只要我们都到了汤家,我就让儿子认也你做娘,将来他长大了,为官做宰的,我们就一起跟着享福了!”
    云娘等不来荼蘼,只得听完了陈大花从头到尾所有的小盘算。其实她就是一心想傍上汤巡检,不再辛苦磨豆腐,靠着汤巡检养好儿子。
    只不过汤巡检不理她,她就想靠着自己帮忙而已。
    陈大花怎么算计的,云娘不管,可自己才不要做那样丢人的事,让汤巡检看低了自己。
    这时云娘早收了泪,也不气,只淡淡地道:“你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走吧,我不送客了。”
    陈大花虽然利欲薰心,但却是个精明的,先前她一直觉得掌握了云娘的心思,能将她引入到自己的想法中,助自己一臂之力,现在发觉自己根本劝不动云娘,便也不劝了,只冷笑道:“我说的都是知心话,你不肯信,也由着你,只是将来后悔了,就都晚了。”
    “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我只织锦攒钱,过自己的日子。”
    其实陈大花今天来说了这么多,云娘还真听了进去。
    女人自己当门立户过日子不易,陈大花那样一个要强的人,撑了这几年,也撑不下去了,一心想找个依靠。自己也该早日拿定主意,或嫁人或过继个孩子,免得拖过了这几年的青春,再想怎么样就更难了。
    至于汤巡检,就算刚刚云娘心里还有些奢望,现在已经彻底没了。
    道理其实还是那个道理,云娘先前也曾懂,只是这些日子与汤巡检邻居住着,看着他的为人作事、品貌风格,心里早知道他的好了,今日又被他一撞一扶,心神荡漾,若是那时汤巡检立即遣人说媒要讨自己做妾,云娘恐怕就答应了。
    但是由着陈大花掰开了一讲,云娘又想得更透了。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下来,她也确定汤巡检对自己确实有意,而且也知道过了门汤巡检一定会待自己很好,自己信得着他。
    可是汤巡检早晚是要娶妻的,自己果真能拦他吗?
    当然不能,一则自己本非良配,再则就是自己不能生养。
    所以无论怎样,自己也做不出拦着汤巡检娶妻,让他绝嗣的事。
    待汤巡检娶了妻,自己是劝着他和正妻好呢,还是哄着他与自己贴心呢?
    将心比心,郑源带采玉来家时,自己气成了什么样,汤巡检娶了正妻,人家又该多恨自己。
    而自己呢,似乎现在就恨上了汤巡检未来的妻子,为什么她会那样幸运,能够嫁给这样好的男子?
    
    第37章 如果
    
    如果,自己出身名门世家,从没嫁过,又没有不能生养的毛病,那该有多好?
    那样自己就让他名媒正娶地来提亲,坐着八抬的花轿吹吹打打地嫁过去。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因为那样自己就不会到盛泽镇上来租房织锦,也不会正好住到巡检司一旁,也不会认得汤巡检,更不会觉出他的好了,自然就不可能要嫁给他。
    就算是两家人因为彼此门当户对,堪为夫妻,为他们办了亲事,自己也不会知道他的好,也只当普通的夫妻,就像自己和郑源一样,虽然也曾恩爱过,但是情份也只一般,遇了事便劳燕分飞。
    那样又有什么意思呢?
    所以云娘便更明白了,自己和汤巡检一个是天上的鸟,一个是河里的鱼,再凑不到一块儿去。
    这时她倒又有些感谢陈大花,她这一次来还真让自己明白了好多事呢,“谢谢你啊,大花,我们邻居住着,以后时常来坐坐。”
    陈大花听了,反气得跺了跺脚,“就算你没这个心思,你家里人未必没有,你能住到这里,还不是你二哥求了汤巡检的?”
    云娘这一次真怔住了,“什么?我二哥求了汤巡检?”
    “那是自然,我看着阿虎领着你二哥二嫂过来的,还帮着他们找了荼蘼。”陈大花便又问:“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云娘便想起二哥给自己租房子前后是有些不对,而且荼蘼来陪自己住的事情,他们两方也说得有些出入,只是自己当时没有放在心上。再想到二哥和二嫂一直躲着汤巡检,看来这里面的事情一定比二哥承认的要严重得多。
    二哥二嫂倒不至于太坏要卖了自己,她也见过狠心的娘家婆家发嫁寡妇,只一根麻绳捆了送走,一个女人又有什么办法,还不是要认命?
    自家父母兄弟子侄就没有一个有歹毒心肠的,否则自己也不能一直安稳到现在。二哥二嫂错就错在贪心太过,才惹了事,又怕爹娘不敢说出来。
    但在外人面前,云娘却不肯说家人一个字不好的,只道:“我的事都是我爹娘做主,阿虎领着我二哥看房子,可能就是凑巧了。”
    陈大花待信不信的,却也无法,又看天色,委实晚了,只得走了。
    云娘待陈大花走了,却又细想起二哥二嫂的言行,自从第一次卖绸耽搁了一夜方回来,孙老板也告诉自己他们并不是第一日卖的绸,就开始不对了。
    只是他们到底是什么事要瞒着家里呢?
    再想到汤巡检与自己说的,“那件事早过去了”,又是什么事?一定是二哥二嫂瞒着的事!
    这两方对在一起,云娘就想到了巡检司的大船夜里在河上巡查,抓了偷偷送货不交税的小船,把人拘在船上,天明罚了货物再放出来。
    二哥二嫂当时一定是想省下税钱私藏,结果被抓了起来,一夜没睡,所以回来时眼睛才都熬红了。
    不过,按说那绸应该由巡检司扣下了,可是他们卖绸的钱并没有大的出入啊。所以呢,那些绸就是他们欠了汤巡检的。
    算起来能有二十两银子,二哥和二嫂一定包赔不出来,就欠着汤巡检,又一直瞒着家里人。
    那自己住到这里的事呢?真与汤巡检有关?
    云娘亦不全信陈大花,她的话能听的连一半都不到。
    最好是明日回杜家村问一问二哥。
    可是,云娘又一想,自己刚织出来的新花样,丁寡妇等着自己明日将一匹织成,再教会大家,好赶着在一个月内织出一千匹交给牙行,这时候自然是走不了的。而且贸然地回了家,爹娘也会生疑,这事还是别让他们知道了。
    毕竟是二十两银子的大事,老人家若是知道一定会气坏了的。
    不管怎么样,若没有二哥二嫂,自己也不能这样顺利地到了盛泽镇,云娘便决定回家背地里狠狠说一回二哥二嫂,让他们别再犯这样的大错。
    再者,就算住到这里与汤巡检有关,也只能算是几道人情里又多欠了一份,便一齐还了吧。还清了恩情,以后就桥归桥,路归路了。
    想到这里,云娘心里说不出的一痛,又觉得空落落的,仿佛失了什么东西似的,自己啐了自己一口道:“什么是你的,汤巡检难道是你的!趁早自己绝了这个念头,别让人笑话!”
    不知又坐了多久,突然觉得身上有了寒意,方觉得已经是深夜,正要关门,想起荼蘼似乎还没回来,便进后院去找,喊了几声,见荼蘼一溜烟地从巡检司后面跑了回来。
    云娘便问:“又去那边做什么去了?”
    “看桃子熟了没有。”
    云娘不禁气道:“你也老大不小的,没用的事也少做些吧,再就是不许这样晚回来了!”
    “娘子,我再不敢了。”荼蘼应着赶紧回了自己的屋子。
    此时,云娘也没有心思多说她,便关门闭户地回了床上,可依旧睡不着。听着荼蘼那屋里那竹榻吱咯咯地响,便知道她也没睡,正来来回回地翻身呢。平日荼蘼是一沾床就着的,打着小呼噜睡得再香甜不过,今天还真奇怪,便问:“你怎么也睡不着了?”
    “我,我白天睡了一觉,便不困了。”荼蘼应了,隔了一会儿又问:“娘子,你怎么也没睡?”
    云娘被问住了,竟不知怎么答好,就听荼蘼又说了一声,“原来已经睡着了。”便果真装睡不吭声,最后还是荼蘼先睡了,云娘到了后半夜才迷了一觉。
    第二天云娘起得晚了,却更是定下心来,一定要还了汤巡检的恩情,然后再无瓜葛。
    先前自己借汤巡检之力学会妆花纱,重回盛泽镇受到照顾,还有二哥的事,云娘思谋着总要办四五十两银子的礼,可她手中的银子总不过几两,又不能从家里拿……
    好在自己织出新样式的锦,丁寡妇也答应了分给自己一些,银子数目也相当,倒可以与丁寡妇商量先支出来用。
    这样想着就到了丁家,见大家来得都早,要与自己学新花样,云娘便收了其他心思,一面织着,一面将丝谱说出来给大家听。
    并不是多难的样子,有心灵手巧的一会儿便学会回去织了,也有脑子慢些的还要再记些时间,又有人织了会儿有疑问的,云娘便忙得团团转。
    丁寡妇今天也舍下了本钱,叫人买了香薷熬了解暑饮给大家喝,又道:“虽然急着要交货,心里却不要急,今日织得少并不要紧,明后日织熟了就好了。另外就是,这新样式大家学了,我自然拦不住你们暗地里教别人,只是一定要先等上三个月,否则让我知道了,到你们家大门口骂上三天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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