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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部分

凤座-第80部分

小说: 凤座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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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与她说,“我陪你去江南,去见钟离大人,与你兄长。”
  她与她的眼泪一齐定格在当场,一股寒意忽然令她的心脏瑟缩一瞬,然后从此处窜逃至四肢百骸,让她莫名觉得恐惧。
  她似是听不懂他的话,只怔愣看着他哑然道,“你说什么?”
  他已不知要如何面对她的双眼,只能垂眸一字一句道来,带着十二万分的痛惜,“你的父母兄嫂……和霁儿,这些年一直都在江南,他们过得很好。”
  她看着他不敢眨眼,一瞬间好像并不认识眼前这个人,这张被她日夜放在心上不敢遗忘的面容,忽然陌生而残忍。
  像是精心伪饰的天幕被撕开一角,下一秒,他握住她的手,带她行至这间连烁生前日日徘徊的御书房暗格前,精准地敲击了五块墙砖,然后蓦地,墙砖倒数第三行处,弹出一本书册,封面无题。
  她怔怔看着他俯身,凝于眼眶的泪水甚至忘了擦拭,他拿起那本已然有些破旧,瞧得出被人翻阅了许多年的册子,缓缓阖了眼眸片刻,才递与她。
  她手指变得有些冰凉,一颗心将要跳出喉咙,她本能的有些排斥,手上动作却不受控制。翻开书册,扉页上是她年少时的夫君,常与她挥毫的熟悉笔体。
  江淇站在她面前,只静静看着她,眼神中是太浓烈的复杂隐忍,却不忍出声打扰。
  这本书册,私心里是他一生不愿她瞧见的秘密,是连烁和他联手,瞒住她的十年。
  扉页上,记录了天鼎元年秋狩归京,她因万寿节那夜受凉,加之当年婉婕妤之事急火攻心一时卧病不起,恰规避当年钟离一门的风波,他下了朝,去瞧静养于坤宁宫的她的那个午后。
  他来的时候,瞧见她闲倚执书,阖眸不语,便想,合该是如此。
  若再重来一次,他仍会做这般选择。
  她该这般安然无虞,煮茶烹雪,皓月当歌,顺遂快意的过这一生。
  虽如今不能,却尚有来日。
  她看不懂这句话,可却记得他当年没头没脑的那一句,若是能重来一次……
  若是能重来一次,时光匆匆流转,须得倒退回朔元廿七年七月的那个夏夜,钟离尔梦见凤栖梧桐的那一晚前,连烁未回王府的那七日。
  一切皆从此伊始。
  七日初,连烁以皇子之尊踏进生母的储秀宫门,如今已故的诚慧贤太后,十年前,却仍是美艳无双的乔贤妃。
  乔翎宫中向来爱灯火通明,只有她自己与粱臣熙知晓,因着当年她走出这座宫门的那夜,殿内便是一盏红烛惨淡的光景。
  连烁顿步笑了笑,颇有些无力与疲惫,此刻他只想回到王府去与他的妻子团聚,说一说这些日子父皇方驾崩,他在宫中所见的勾心斗角,世态炎凉。
  他向座上的生母请安行礼,乔翎却未免礼,一双手交叠于膝上,坐姿端的优雅无双,他亦累到极点懒得敷衍,只垂眸在原地不曾开口。
  片刻之后,乔翎的声音凉凉响起,不加丝毫遮掩地问他,“你可愿坐这个皇位么?”
  连烁轻轻一笑,方要开口回绝,无外乎是儿子胸无大志、才干不及太子等推辞,只却听乔翎又道,“本宫听说,当年连城与你,都是属意于钟离家的那个嫡长女的,且论起来,钟离尔本该是连城的妻子,对罢?”
  他眼眸收缩一瞬,抬眼直直看向座上女子,她了解他,是以击中了他心底最不可侵犯的柔软,少年的眼神变得防备且锋利,却看得座上人笑起来。
  乔翎拿起茶杯,素衣加身却不可掩饰她三分艳色,红唇轻启,又道,“且不说连城的胸襟如何,做了几年皇帝后,可还能容得你在这世上逍遥快活,虎视眈眈觊觎他的皇位,单就这夺妻之恨,你便不怕帝王一声令下,将钟离家的女儿,抢了回去么?”
  他沉默一瞬,定定看着乔翎,眼神几番变幻,却只哑声道,“皇兄他不会……”
  乔翎仰首饮茶轻笑了一声,拿帕子拭了拭唇角,“你五岁那年,被连城要去的那只黄鹂鸟儿,和十岁那年,皇帝御赐的西域短匕,怕是已被他丢弃在脑后了罢?”
  如同平地惊雷,唤醒他一切的警觉,他第一次从旁人的口中听闻这般可能,或者说他第一次避无可避,真切思考往后的日子,竟觉得暗自心惊,背上不自觉渗出一层细密冷汗来。
  想起妻子的面容,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幽深,乔翎闲闲放下茶盏,继续道,“即使不为儿女情长,辽东近年开始不太平,哀家知晓,你是想要在这一块儿有所作为的,可你别忘了,连城与先皇后母族,可都是守旧的止战派。”
  他顿了顿,缓缓握紧了双拳,无暇估计繁文缛节,高大的身形径自站了起来,看着她沉声问道,“母妃意欲如何。”
  乔翎仰首,微微眯起了双眼,笑道,“本宫手里有东厂的权势,结合乔家旧部在朝中的势力,你府中更有着钟离尔与祁桑两枚好棋,此时不用,又待何时?”
  他看着目光狠辣的生母,一字一句道,“她不是棋子。”
  乔翎嗤笑一声,不屑摆手,“本宫不管她是不是,总归本宫虽恨钟离郁文入骨,却也愿意在这当口与他联手推你一把。”
  他不语,等着她继续道,“只有一点,本宫助你坐上皇位后——要钟离一门死。”
  连烁抿紧的唇角松开,哑声问她,“母妃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
  乔翎看他的眼神笃定带笑,只慵懒靠在软垫上,掷地有声,“凭我是你的生母。再如何,你是本宫的亲生儿子,只有你做了皇帝,本宫才能做这个太后。”
  他的十指拢紧再松开,不知都想了些什么。
  过了良久,殿内的香都将燃尽,窗外圆月低垂,夜风过境,他终是缓缓看着自己的生母颔首,他说,“好,我答应。”
  翌日,皇帝暴毙,连烁同东厂、祁家、钟离家及朝中各臣,一并于养心殿赐死定下弑君篡位罪名的太子连城,随即宣告天下,登基称帝。
  此后五日,他逼着自己,在以新帝身份料理完大行皇帝后事的同时,亦做出了往后一生的决定。
  或者说,是在那夜答应登临帝位之时便想好的事,只待如今尘埃落定才宣之于口。
  乔翎与祁家均有要挟连烁立祁桑为后之意,连烁却力排众议,坚持将后位许给了钟离尔。
  他们要她和她的族人死,可他是她的夫君,他想,他总能护她的周全。即便来日不可预测的风浪诸多,许她中宫凤印,总归能多一分权势庇佑。
  何况,她是他心底早便认定的妻。
  再见到她,已是她入宫为后的册封大典,他看着她着嫁衣,笑靥如花,目光灼灼,一步步向他走来,就如同他们曾经设想过的一般无二。
  他想要对她如往常一般展颜,可他朝她伸出手去,触及到她温柔的指尖,只能告诉自己,为着用尽祁家,为着终有一日保下她来,从此后,都要这般隐忍对她。
  别无他法。
  可他如果足够隐忍,足够压抑,新婚之夜便不该再奢望看她起舞一次,他在她的翩翩舞姿之中觉得无力,从前那些花前月下的好时光,隔着一袭龙袍,万阙宫室,终归回不去了。
  他心口觉得憋闷,却无法纾解这股憋闷,起身想要逃离,可她却呼唤他,带着无助与心慌,唤得他所有的伪装下一秒便要破功。
  他匆匆撇下一句话,在她的呼唤之中狼狈离去。
  连烁踏进祁桑的翊坤宫,祁桑亦是始料未及,惊喜交加下忙欲给他请安,他虚扶起贵妃,坐在榻上,却只觉得残忍。
  什么九五之尊,天之骄子,到头来,却要将身边女子都算尽。
  他看着立于殿内的祁桑,苦笑一瞬,直截了当道,“辽东边关动乱,朕知晓尚书大人与贵妃都不愿祁岚前去,可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朕许祁家高官厚禄,亦许你无双尊荣圣宠,只要祁家一心效力朝廷,朕不会亏待于你们。”
  如同平地一声雷,彻底将懵懂的祁桑惊在原地,连烁却又笑了笑道,“从前贵妃与朕情意如何暂且不论,只入宫为妃,此后贵妃便是朕宫中之人,朕与贵妃所达的意思,该说的,贵妃尽管送出宫去。可贵妃若是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也不要妄想能瞒过朕。”
  祁桑看着连烁,忽然觉得惧怕,“皇上想要臣妾做什么……”
  他满意笑起来,与她道,“祁家若是肯效忠于朕,朕保祁家无虞。若是将来贵妃这儿走漏了什么风声,教尚书大人与祁岚拥兵自重……”他话只说到这里,却意犹未尽得教祁桑胆寒,连烁笑了笑,梨涡浅浅仍是俊朗少年模样,说出的话语却尽是伤人,“只要贵妃肯做好这个宠妃,朕许诺保你性命。”
  顿了顿,他对她一笑,留了今夜最后一句话,亦是下给她这位宠妃的第一道圣旨,“夜色已晚,明日一早,贵妃便不必去皇后宫中请安拜见了。”
  说罢,他起身,径自走到了宫人早已备好的外间,软榻书案一应俱全,他便于所谓的夜夜承宠的贵妃翊坤宫中此处,宿了许多年。
  祁桑看着他笔挺的背影,脑海中蓦地想起两个字,足以教她浑身震颤——捧杀。
  连烁自始至终,都是要借着祁桑看似得宠的势头,将祁家捧到权势名利的巅峰,再让祁家人自取灭亡。
  当祁岚失去价值的那一日,便是祁家万劫不复之时。
  书册上记录的那些完全不同的过往扑面而来,殿外春意暖融,飞絮翩然,似雪苍茫一片,钟离尔却只觉周身冰冷,她颤抖着一把将书册合上,似扔出烧红的铁一般迫不及待,任着江淇抬手接过。
  他就着她看到的地方瞧了一眼,看着她双唇翕动,只瞧着地面青砖无法出声,他缓缓叹了口气,几不可闻,努力平静道,“当年两浙一事,先帝本不料秦太后求到了你坤宁宫去,其实当时本已在为此时焦头烂额,我亦困在两浙不得归京,是你误打误撞一道旨意,将此事圆满解决。虽驳斥了你,可他从那时起,真正知晓你与他在政事之上,实在抱负相同。那年我从两浙带回来的东珠,送往坤宁宫除却拜会,其实还有这么一层感激之意。”
  她在缓缓摇头,他却继续看着她叙述道,“从两浙归京后,先帝召我于御书房密谈,就在此处。”
  就在此处,钟离尔去瞧过连日惊悸抱病的祁桑后的傍晚,她在乾清宫外等候连烁,想要与他敞开心扉,可连烁却只顾得上与江淇长谈。
  他看得出,江淇早便厌倦了东厂被乔家掣肘,且对留有许多弊端的东缉事厂颇为不满,前时遗留的东厂番子草菅人命、败坏朝纲等问题,江淇都有自己的想法只待付诸行动。
  他许他整治东厂、许他脱离乔氏,他要他站在他身后,全力支持新政,以及,保护她。
  是他要他保护她。
  此后江淇蟒服加身,权倾朝野,吞并锦衣卫,均是因着做了连烁的心腹之臣。
  他初见她,在慈宁宫的殿外,本是闲闲走出飞檐下,却见到连烁心心念念也要保护的女子,他一时怔愣,细打量她,只觉得她确实生得极美,且两浙一事上也瞧得出颇有几分智慧,堪当一句冰雪聪明。
  可彼时在他看来,他若是连烁,却断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女子,让自己的帝位坐得这般艰难,步步为营去护她周全。
  他那时不是连烁,连烁却终归放不下她,因着惧怕两浙一事被本就怀恨在心的乔太后多加为难,不止亲自跑了趟慈宁宫替她开脱,听闻她昨夜在乾清宫外枯等许久,一知晓钟离尔带着兰嫔在慈宁宫中,便径自去了慈宁宫用晚膳。
  仓促进殿之时,他也只敢草草打量她,见她神色恹恹,心中钝痛,却面上只得隐忍不发。乔太后话中有话,要他将对她的喜欢克制于心,他如何听不出。
  钟离尔终究还是与他告退出了慈宁宫内殿,他看着她的背影,心底油然升起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他想要保护她啊,不止保护她的安全,他还要保护她的这颗心。
  可他已觉得吃力。
  为着将戏做得全套,他这一夜回了兰嫔的宫中,秦氏瞧出他心意,主动与他摆了一局珍珑,在他漫不经心的对弈之中,三言两语说了些皇后的近况。
  他在灯下抬眸瞧了眼兰嫔,只顾得上感激一笑,梨涡浅浅晃了面前人的眼。
  他从未回应过旁人情意,却也不能回应她的。
  那一夜她从慈云寺回宫,驱车直入乾清宫,急匆匆守在他榻前一夜,他听着他的小姑娘与他说,她还爱着他,她问他,他如何就不爱她了?
  她说,她想给他生个孩子,便没有什么不圆满了。
  她说她都知道那些他曾经的苦痛,她说她心疼他。
  他听得心中皱起来,痛作一团。
  钟离卓方被降职,此刻正是要打压钟离家的时候,借着打压钟离一门培植朝中属于他自己的新派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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