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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部分

帝阙春-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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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入夜; 屋里却稍觉闷热; 伽罗浴后浑身舒暖; 便推开窗户望外。对面的阁楼上灯火通明; 都是上等的客房; 住着谢珩和随行的官员。此时隐隐有争执声传来; 随行的侍卫严守在门外; 不许旁人靠近。
  岚姑道:“方才出门时就听见他们在争执; 这会儿竟还没消停。姑娘别站在风口,当心受了风寒,路上难受。”
  伽罗依言关上窗扇; “皇上登基仓促,太子这些年在淮南远离朝政,朝中人心各异; 东宫根基不稳; 难以服众也是自然的。岚姑,我今日在车上想了想这议和的事情,心里实在没底。先不说鹰佐为何要我过去; 单说他们若议妥了,会怎样安排?”
  “议妥了,咱们老太爷就能回来。”提起这茬; 岚姑眉间忧愁更深了。
  两国议和; 那鹰佐却非要伽罗这么个小姑娘过去; 算是什么事?若伽罗能全身而退便罢,若是她被北凉带走了,该如何是好?或者两边谈不拢打起来,她一个姑娘家,岂不危险?
  伽罗却摇头,低声道:“若是老太爷回来了,太上皇是不是也能回来?这些官员们恐怕有不少盼着他回来,可太子会愿意吗?这一趟议和,还不知结果会如何。到时候祖父和父亲的处境就更难说了。”
  “难怪!”岚姑忽然喃喃。
  “什么?”
  “刚才我出去的时候碰见个人,看起来官位不低,跟我探问姑娘和那鹰佐王子是否相识。我没敢说,搪塞了过去。”
  “是哪个人?”
  岚姑将他容貌描述过了,又将所穿的衣裳装饰也都说了。她本就是个心细的人,事情关乎伽罗,自然格外留心,不止记了容貌,就连身上的细微装饰及衣裳花纹都记住了。
  伽罗沉吟片刻,道:“看衣裳花纹和腰间配饰,想必是鸿胪寺的人。咱们还不知底细,往后任何人问起,都得搪塞过去。”
  岚姑应命,眼瞧着天色已晚,明日又得早起赶路,便同伽罗早些睡下。
  次日依旧匆匆赶路。
  谢珩很忙,晌午用饭的间隙里,还有飞马来报消息,请他处置事务。
  伽罗纵有无数疑虑,目下还不敢招惹他,默然用完了饭,正要回车中时,迎面却碰见了昨日岚姑描述的那人。他年纪不到四十,长相倒是挺斯文,见着伽罗也不摆官架子,只是道:“这位就是傅姑娘?”
  伽罗诧异。
  她自登程以来,因谢珩不欲为人所知,时常戴着帷帽,极少露出真容,更不曾张扬身份。眼前这人哪怕偶尔能瞥见她的面容,怎会认出她?
  心中狐疑不定,她屈膝行礼,端然应是。
  那人便道:“昔日我与令尊相识,常有来往,尊府老太爷做寿时也曾见过姑娘。不想转眼数年,姑娘都这么大了。这一路马车颠簸,姑娘可还习惯?”
  “多谢大人关怀,一切都习惯。”伽罗含笑回答。因对此人并无印象,并不敢立刻深信。
  话音才落,忽听后面有人咳嗽,旋即就见太子詹事韩荀走了过来。
  “殿下吩咐稍后启程,陈光——请傅姑娘上车。”韩荀毫不客气的打断两人,朝那人做个请的姿势,各自回队伍准备启程。
  伽罗就势走开,心中狐疑,便向陈光道:“劳烦陈将军,方才那是何人?看韩大人的样子,似乎不愿让我跟旁人多说话。”说罢抿唇微笑,仿佛自嘲。
  “那是鸿胪寺卿,彭程。殿下吩咐过,议和事关重大,不可旁生枝节。”
  “多谢。”
  鸿胪寺卿这个人伽罗倒是有点印象。先前过年时,她回到京城的侯府,有日正跟父亲说话,外头忽报有人来访,正是此人。
  听父亲说,彭程是当今徐相徐公望的得意门生,手段圆滑,极擅逢迎。伽罗的祖父与徐公望都是当年极力相助永安帝夺位的人,靠着恩佑居于相位,他又只求尊荣不求权势,与徐公望处得颇和睦,彭程因此对傅家也颇殷勤。
  徐相弄权,与谢珩父子也有旧怨,这会儿必定盼着太上皇能安然归来。
  那么这位彭程跟谢珩必定也所谋不同。
  难怪韩荀打断得那样及时。
  伽罗靠着厢壁,闭眼养神。他们都各有所图,她该怎样打算呢?
  于私,她当然盼望祖父和永安帝能被放回,或许还能保住侯府尊荣,外祖父家也不必被谢珩父子寻仇。可论公,永安帝虽擅诡谋得了帝位,作为皇帝却十分失职,贪图享乐不理政事,放任徐相弄权、右相居其位而不谋其政,朝中党派互争,国力衰颓,这回更是误信人言,以至虎阳关溃败。
  这般情势下,谢珩父子主政,或许还能力挽狂澜。
  可话说回来,这回伽罗迫切跟着北上是为了打探父亲的消息。凭她当然做不到这件事,若要借助旁人,谢珩和彭程谁会愿意帮她?
  *
  越往北走,情势越紧张。
  虎阳关大败的消息早已传遍,百姓恐慌之余,藏于山林的匪类却猖獗起来。官府紧防着北凉渡水南下,自然没空管他们,于是路途更不安宁。这日夜宿临阳城的驿站中,众位随行官员才稍稍松了口气。
  临阳城占地不多,驿站的规模也有限,上等客房给了谢珩及官员们,余下的人都被安置在后面的阁楼。
  偏巧伽罗来了葵水,途中颠簸,难受得要命。
  进了驿站,她也没胃口吃饭,喝了岚姑找来的姜汤,随便垫垫肚子,寻个手炉抱着,早早就睡下了。
  正自睡得沉,忽听房中有动静,她从睡梦中惊醒,睡眼朦胧中只见有个黑影俯身靠近,捏住她脸颊迫她张嘴。伽罗尚未来得及惊呼,口中便被塞了一团软布,旋即那人扯起伽罗,取个布袋套在她头上。
  伽罗下意识去摸压在枕头底下的匕,那人却出手奇快,迅将伽罗两只手腕收在掌中,拿细绳子飞捆住,而后将她扛在肩头,跳出窗外。
  变故来得太快,伽罗甚至没看到陪她睡在对面床榻的岚姑,就已被夜风侵遍身体。
  北地的春夜依旧寒凉。
  那人飞的奔跑腾挪,还不忘胡乱捆住伽罗的双脚。
  夜风扫在肌肤,冰凉入骨。伽罗被那人制住动弹不得,惊恐之下又被冷风侵袭,微微战栗起来。好在那人轻敌,虽捆了她的手腕,却未做死结,伽罗挣扎之中用五指试着拨弄绳索,渐渐将其解松,而后摸向腕间的手钏。
  那是外祖母特地请当地匠人做的,串了五粒珊瑚,另一半却是珊瑚金制的,约有一寸半长,外头雕刻精致花纹,里头却藏了枚细针。珊瑚金世所罕见,若是制成兵刃,能够削铁如泥,这细针自然锐利非常。
  外祖母极擅医术,曾教伽罗认穴,当日制作此物,便是想着伽罗若遇恶人,能出其不意的寻机自救。
  谁知今日,果然派上了用场。
  伽罗将细针握在手中,极力辨认周遭动静。
  匆匆奔跑中,弓箭破空之声紧随而来,旋即便是陈光的怒喝,厉斥那贼人当束手就擒。贼人自然不听,口中打个呼哨,似在呼朋引伴。
  伽罗微惊,生怕他叫来援手,听得陈光声音渐近,一咬牙,认准贼人腰间要穴,狠狠刺进去。打磨锋锐的珊瑚金轻易刺破衣衫皮肉,深深没入穴位,那贼人没料到伽罗竟会突然出手,剧痛之下,手臂不由松了。
  身上束缚一松,伽罗当即咬牙用力向外一翻,重重摔在地上。
  荒郊野外,遍地乱石。
  伽罗跌落在地,只觉身上被膈得疼,她也顾不得呼痛,一把扯去头上的布袋,但见月明星稀,远近树影参差。
  陈光疾追而来,身后还带了不少侍卫。
  那贼人被追赶,不敢再停留来捉伽罗,加之腰间穴位被刺,难免影响步伐,片刻就被陈光和众侍卫赶上,围在中间。
  险情解去,伽罗这才觉出小腹难受。
  她蹲在地上,双手抱在胸前,竭力让小腹暖和些。
  谢珩赶来的时候,就见她缩成一团蹲在那里,夜风中身影单薄。
  他回这北上格外谨慎,对于鹰佐指名索要的伽罗更是留神,听侍卫禀报说伽罗被掳走后便立时赶来。远远见她无缘无故从贼人肩上滚落逃脱,颇为诧异,走近时,但见她脸色惨白,只穿了中衣瑟瑟抖,秀美的双眉微蹙,全然忍耐之态。
  皓月银辉洒在她眼中,明眸中若有雾气渐浓,她瞧着他,泫然欲泣,甚是可怜。
  谢珩脚步一顿,收回目光。
  旋即,一件墨色的披风被扔向伽罗,将她满头满脑的罩住。
  伽罗莫名觉出厌恶,收回目光,径直往客栈走去。
  这般云淡风轻,颇令那些官员诧异。
  姚谦愣了一瞬,忙冲众人胡诌解释,胡乱辞别后,大步追入客栈。
  闹市中的客栈生意火爆,这会儿正是饭后闲时,入厅右侧有个喝茶卖果点的地方,人来人往,稍嫌喧嚣。
  伽罗走得颇快,已经到了楼梯口,因碰着杜鸿嘉,正在说话。
  姚谦推开隔在中间的闲人,三两步赶上去,“伽罗!”
  伽罗面色不大好看,充耳不闻。倒是杜鸿嘉闻言看过来,见其面生,狐疑打量。
  姚谦还记得那日学甲巷中伽罗如遭雷轰的神情,见她躲避,只当是伤心如旧,只管紧紧看着伽罗,“你怎会在这里?我有话同你说,能否去那边的雅间喝杯茶?”见伽罗置若罔闻,面上稍现尴尬,继而道:“那日事出突然,我有不可言说的苦处,怕被人察觉,只能先行离开,未及解释。后来我去了学甲巷,没见到你,托人去尊府打听,也没有……”
  “阁下是谁?”杜鸿嘉看出伽罗不悦,出言打断。
  姚谦拱了拱手,往杜鸿嘉脸上打量。这一路回京,自谢珩至亲卫,众人都是寻常打扮,杜鸿嘉一袭锦衫磊落,腰间虽未佩宝剑,但习武之人自有股刚硬之气,与众不同,且看其神情,显然颇有敌意。
  他打量片刻,决定报出身份,“户部仓部司,姚谦。”
  “没听说过。”杜鸿嘉跨前半步,“找我表妹何事?”
  “我是伽罗……旧友。”姚谦侧身让开楼梯口的路,道:“去那边雅间好么?”
  伽罗冷嗤,转过头来,神情陌生而疏离。
  回京疾驰的路上,伽罗想过将来的打算,父亲的下落、外祖父家的处境、长命锁的秘密都令人挂心,思及淮南旧事,又怎会想不起姚谦?
  那日的心灰意冷清晰印刻在记忆里,往年同游的景致有多美好温煦,那日撞破实情的失望就有多深刻冰冷。
  曾经也是豆蔻年华里仰慕信赖过的人,是淮南春日里最念念不忘的风景,即便撕毁信笺时已决意忘记,又怎会真的毫不在意?
  尤其是在她四面楚歌无所依靠时,他转身另娶他人,那种天翻地覆的感觉,刻骨铭心。
  伽罗看向姚谦,竭力让声音平静,“确实是旧友。”
  “先前在淮南,这位姚大人曾是我外祖父的门生,往来密切。”她说。
  姚谦面显尴尬,旋即道:“伽罗,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京城中的情势……”他望了杜鸿嘉一眼,不欲在外人跟前袒露,道:“我们去那边喝茶细说,好么?”
  “不必。”
  “伽罗,从前的事,我半分都没忘记。迎娶徐兰珠,也非我本意。”
  “可你毕竟娶了她不是吗?难道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娶她?”伽罗哂笑。
  眼前的人俊朗如旧,还是如从前般温和如玉,然而一旦想起那日他断然落下的车帘,那种脚步虚浮又沉重,喉间干涩的滋味又蔓延开来。伽罗极力克制住轻微的颤抖,道:“徐相位高权重,必定给你远大前程。就此别过。”
  说罢,转身匆匆上楼梯。
  “伽罗!”姚谦伸手想去拦她,却被杜鸿嘉挡住。
  杜鸿嘉脸色阴沉,待伽罗安然上楼,才朝姚谦拱了拱手,转身欲走。然而心底的猜测与恼怒终究难以压制,他蓦然转身,手掌重重扣在姚谦的肩头,“方才什么意思?”
  姚谦恼恨他的阻拦,冷声道:“与你何干。”
  杜鸿嘉挂心伽罗,不再周旋,恶狠狠道:“若是你欺负了她,我决不轻饶!”
  姚谦仿若未闻,只看着楼梯尽头。
  *
  伽罗匆匆拐过楼梯,快步走向客房,只觉廊道无比漫长。
  刻意遗忘的记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当日未来得及泄的伤心蠢蠢欲动,隔了许久回味,愈令人伤心。她埋前行,猛然察觉撞上某物,抬头看时,朦胧水雾之外,谢珩正低头看她。
  伽罗心中尽是翻滚的旧事,甚至忘了对谢珩的敬畏,仓促屈膝行礼,就想走开。

☆、74。074

  大战过后; 直至傍晚时分,上下事情才算是勉强打理清楚。
  除了谢珩之外,战青、杜鸿嘉、蒙钰等人也都负伤; 好在没有大碍; 各自休养。黄彦博虽赶路疲累; 却因纵马冲突时阻碍甚少,倒没受重伤,奉谢珩之命将战场清了,带人在山脚安营扎寨。
  柘林府的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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