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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瓷娘子-第3部分

小说: 瓷娘子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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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风送爽,雨季将离,夏花依旧盛,入眼赏心悦目。寄虹凑近一枝低垂的繁花,闭上眼,甜香萦鼻。
  忽觉一个软软的毛球在脚背上轻柔地磨蹭,低头一看,原来是只全身白毛的小狗。察觉到寄虹的动作,小白狗仰起脸,乌溜溜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她。
  寄虹心喜,蹲身把它抱在怀里,肥嘟嘟的身子,像个毛茸茸的大肉球。它不怕生,两只小短腿搭在寄虹胸前,歪头和她对视一会,哼唧一声,将圆脑袋偎进肩窝,像个找到娘亲的婴儿。
  撒娇的功力天下无敌。
  寄虹瞬间融化了,“你是不是找不到家啦?跟我回家好不好?”
  “不好。”脚步声停在身后。
  小白猛地跃出寄虹怀抱,滚到那人脚边。
  寄虹回头,眼前一角青衫。
  严冰面无表情,似乎惩罚小白“认贼作娘”的行为,无视它“求抱抱”的姿势,一言不发地往回走。小白颠着小碎步,不住抓挠他的裤腿,被他自动忽略。
  “喂!等等!”
  严冰回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
  寄虹却没有打嘴仗的意思,她指指严冰脚下,“那个,可以还我吗?”
  脚边,小白正叼着一只红色绣花鞋摇头晃脑地向他炫耀。而鞋子的另一只,拎在寄虹手中。
  严冰顿觉颜面尽失。他指着寄虹对小白说:“还回去。”
  小白一脸懵呆。
  严冰无奈,只得从它口中夺过鞋子,僵硬地递到寄虹手中,全程低头,转身便走。
  寄虹笑声中半是揶揄半是炫耀,“其实霍记该谢过严文书的大度,听说霁红瓶已送往京城,数数日子,应该到了吧。”
  严冰已走到巷口,闻言转身,冷冷地说:“劝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寄虹欲要反唇相讥,但对上严冰凛冽的眼眸,不知为何,忽然哑口了,心头涌起难以言说的不安。
  不久,叶家下聘,亲事就算定下了。因叶墨即将参加会试,婚期待其归来后再定。霍嵩送走叶家与媒人,方才热闹的屋子一下空了。他攥着聘书坐在礼盒之前,长舒了口气。
  寄虹转出屏风,轻唤了声“爹”,走到背后为他捶肩。
  霍嵩慈爱地拍拍她的手,“叶墨那孩子不错,我将来见着你娘也安心了。”
  寄虹眼眶湿润了。父亲老了,鬓染白霜。小时候常把她扛上肩头,而现在,他的脊背不复挺拔。半生为她们遮风挡雨的父亲,该乐享天伦了。
  她收起感伤,故作娇嗔道:“娘才不想看见您呢,她想让您抱外孙重孙呢。”
  霍嵩哈哈大笑,“你呀,赶紧生个儿子,霍记就后继有人了,我也能功成身退了。”
  寄虹抿嘴浅笑。屋外,日光浓艳,花繁叶茂,时光正好。她几乎可以想见不远的将来,父亲与外孙在院中亲昵玩耍,一老一少隔着半开的窗向店铺中忙碌的她招手。
  所求不多,现世安稳而已。
  霍嵩闭上眼,静静享受女儿的侍奉。连夏蝉都不忍惊扰父女的温馨时刻,整个世界宁静渺远。
  咣!砰!突如其来的震响击碎了静好,瓷器粉碎的声音伴随着伙计惊惧的呼喊从前店传出。
  霍嵩倏地站起,“我去看看。”寄虹急急跟在身后。
  刚走出屋门,一帮捕快耀武扬威闯进后院,为首的捕头身材矮小,拎着腰刀,其他人各持刀棍,有的竟然拎着霍记的瓷器,把店里的伙计驱赶进来,大东一瘸一拐地差点被推倒。
  “堵住他们!一个都跑不了!”捕头一扬刀,手下噼里哐啷踹门而入,连骂带打,把霍家父女及各屋下人围到当中,猖狂有如土匪。
  寄虹虽不是娇小姐,也未见过如此阵仗,一时吓得面如土色,心惊胆颤地躲在霍嵩身后。
  霍嵩扯下腰间的玉佩,塞给那扛刀冷眼旁观的捕头,小心赔笑道:“井捕头,不知霍记有何不当之处,触犯了差爷,实在抱歉。”作了两揖,比手向厅堂一请,“霍记甘愿认罚,里边说话如何?”若肯进屋,就是钱能解决的事。
  井捕头摸摸玉佩,是块好玉。他冷冷扫视院里胆战心惊的下人,顺带将各房的陈设尽收眼底,最后目光落在霍嵩脸上,像看一个死人。
  霍嵩挤出一丝难堪的笑。
  他忽地扬手把玉佩砸在地上,“动手!”
  寄虹猝不及防,猛地被捕快扑倒,一只毛手竟然趁机摸了一把,她哪受过如此屈辱,又惊又惧,哭叫“救命”。
  霍嵩怒火中烧,奋力挣脱,冲到近前,一脚把他踹开,“畜生!有没有王法!”
  “老子就是王法!”井捕头暴喝,“拒捕者杀!”
  捕快山呼响应,再无所顾忌。遭踹的那人提起木棍狠狠朝霍嵩后脑砸去,寄虹惊呼一声,救已不及。
  危急之时,大东纵身扑上,一把将霍嵩推开,木棍重重砸在他的右手腕上,寄虹清楚地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
  大东痛苦倒地。
  “大……”哭喊声被捕快一巴掌扇了回去,随即她被两人撕拽着提起,衣裙哧啦一声扯破。
  她哭喊、挣扎、推拒,但那些粗暴的、放肆的手,从四面八方探过来,像地狱小鬼的索魂链,将她牢牢困住,怎么躲都是徒劳。
  “要抓抓我!别碰我女儿!”霍嵩两眼通红,操起扁担一阵乱打,豁出命去地阻挡。
  井捕头一刀劈下,扁担折断声中,霍嵩缓缓地、缓缓地仰面躺倒,鲜血洇湿衣袖。
  “爹!”寄虹撕心裂肺地大叫,发疯一般连咬带撞,试图挣脱钳制,一人被她咬痛,登时大怒,拧着她的头,狠狠砸上鱼缸,哗啦!鱼缸生生被撞出一个巨大的豁口。
  不知是水还是血,从她的额头汩汩淌下,清晰的感觉如同刻刀。
  头上汹涌的痛楚,一瞬间将她生生魂魄剥离,她像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沉入死地,而另一半仍挣扎着想把这副残躯拖起。
  站起来啊!快点站起来啊!去救爹爹,去救他啊!
  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却只是轻微地痉挛了一下手指而已。
  昏昏沉沉中,感觉被人狠力拽起,拖曳着不知去向何方。皮肉摩擦着石板,又在台阶上磕碰了一下。
  他们要带她去哪?乱葬岗吗?不!不要!
  徒劳地想要睁开眼,但无济于事。她只看到漫无边际的血红,而后便陷入混沌之中。
  寄虹被拖出霍记时,恰好被途径此地的严冰撞见。
  从人群的缝隙中,他看见她浑身浴血,衣衫破烂,血污与乱发遮住了曾经飞扬的容颜,被捕快拖着,身后的血迹触目惊心。
  她死了吗?
  场面太过惨烈,严冰心里骤然一紧,像被什么扼住了咽喉,竟挪不动步子。
  捕快走后,人群散尽,小夏小声地说:“少爷,回吧。”
  他垂首移步,才发觉脚下踩着一朵红绒花。已经支离破碎,碾为尘泥,却犹不肯残败,浸过血,更加红得鲜艳。
作者有话要说:  婚后小剧场:金婚礼物
  寄虹的腿脚不灵便了,喜欢倚在花园的躺椅上赏花。看见严冰拄着拐过来,指着一株花笑说:“你看这花都十几年了,还能开得这么鲜艳。”
  “我有一朵花,已经六十年了,常开不败。”他打开一只精致的盒子,里头是一只明艳照人的红绒花。
  寄虹颤巍巍地拿起来,和当年初见他时戴的那朵一模一样。
  严冰为她簪上,她头发白了,皱纹多了,不复娇美,但他越来越看不够了。

  ☆、患难见真情

  
  寄虹没有死,昏迷不知多久之后,她醒了。头痛欲裂,视线模糊。她想擦擦眼睛,抬手却牵动一片当啷之声。她怔了怔,摸索过去,腕上勒着铁链,磨得生疼。
  勉力撑起身子,适应黑暗之后,她辨认出污秽的地面,粗密的铁栅,狭小的空间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
  她知道身在何处了。牢房。
  爹呢?姐姐呢?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啊?
  泪水滂沱,她拍打着铁栅,“放我出去!放了我!”
  无人回应。
  她歇斯底里地喊叫,用砖头敲击铁栅,空荡的牢房中,回声如鬼啸。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寄虹精神一振,抬起脸贴在冰冷的铁栅上,尚未看清来人模样,劈头盖脸挨了一鞭,她尖叫一声,连滚带爬缩到里侧,然而鞭子如影随形,穿过铁栅暴风骤雨般打在她身上。
  抽了不知多少鞭,那人终于停手,啐了一口,“嫌死得慢就尽管叫!”
  寄虹认出他的声音,那个井捕头。
  脚步声远去。她躺在地上,瑟瑟发抖。泪水无声流淌,和血一起,渗入污泥。
  这不是人间,是吃人的地狱。她会死在这里吧,化成腐臭的污泥。再也见不到亲人了。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寄云就在一墙之隔的牢房外。
  甫从大东口中得知霍记遭难的消息时,寄云五雷轰顶。恸哭过后,还是大东提醒她当务之急是救人,霍家的事总归霍家的人出面才行。但她两眼一抹黑,第二日才寻到牢房。
  寄云怯懦地递出荷包,“烦捕头开恩,让我见妹子和父亲一面。”
  井捕头背地人称“耗子精”,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货色。他挠挠稀疏的嘴毛,接过荷包时顺势捏住她的手揉搓了下。
  寄云吓懵了,羞愤交加,奋力回挣,用力过猛,倒退好几步,“咣”地撞上房门。虽然泪水在眸子里打转,但看着耗子精向自己走来,却惊恐地挪不动步。
  “井捕头,忙着呢吗?”门外不高不低的一声恰巧阻住耗子精的脚步。
  来人却是玲珑。她个子不高,却不畏缩,有意无意地挡在寄云身前,含笑送上银子,“太爷爷常念叨您,说想请您喝茶听书呢。”
  吕太爷是青坪有头有脸的人物,耗子精或许不识玲珑,但抬出吕太爷,他便猜出眼前人的身份。见她人机灵又会说话的,耗子精翻着小眼打量打量,“看吕太爷的面儿,给你一句话,哪来的回哪去。”
  玲珑明白这是赶人了,不忘客气道谢,转身拉住吓呆的寄云飞快离去。
  有人从后头慢悠悠转出来,耗子精迎上去,歪头朝牢里示意,“里头的,你打算怎么办?”
  “既然报应到了,怎么能不推一把?”那人声音里透着狠意,将银票摁在桌上。“事成之后,加倍。”
  耗子精瞥一眼,一千两。眉开眼笑,“包在我身上,绝对让他横着出去!”
  玲珑今早才听到霍家出事的消息,一打听人已进大牢,直接奔这来了,没成想正碰上耗子精耍流氓。两人互相介绍,才知都是早就耳熟的人。这会顾不上客套,商量如何过得耗子精这关,毕竟牢里的人是死是活得有个底。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我估摸他只想多要几个钱。”人情世故上玲珑比寄云通达,耗子精这种人多少钱都敢贪,可玷污良家妇女那是砍头的罪,为一个囚犯犯不着。
  寄云立刻升起希望,“那多少钱能够?”
  玲珑想起去年远房堂兄吕坷为争女人把人打残坐牢了,吕太爷就是通过耗子精用五百两银子把他捞出来的。便说:“拿五百两试试?”
  五百两银子是寄云一年都挣不出的数,可她毫不迟疑,“我这就去凑。”
  “嗯,咱们分两头,我去问问太爷爷能不能帮上忙。”
  商议好会面的时辰,玲珑急急走了。
  寄云万分感激。霍家荣光的时候,她不声不响不露面,霍家一出事,亲朋好友顿时消失不见,她却挺身而出,这份情义令寄云热泪盈眶。
  家里只有上回寄虹送来、寄云偷偷藏起的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其余翻箱倒柜再凑不出十两了。她一走出家门,还没好意思张口,左邻右舍纷纷关门,如避瘟疫。
  愁云惨淡地在屋里呆坐半晌,想起陪嫁的一套首饰,是她苦苦哀求才没被赵财抢去赌的。翻出首饰,寄云匆匆朝当铺走去。
  宝来当铺生意不算好,原因无他,只因掌柜伍薇是个女子,且是个寡妇。这会前店冷清,她正在后院待客。客人不是别人,却是严冰。
  两人是旧识了,前几年伍薇跟着夫君包文南来北往地走货时,每到白岭三人都会相聚一番,不想两年未见,人事茫茫。可对坐品茗,谁都不提旧事。伍薇请他一是认认门,人生地不熟的难免凄凉,二是铺里收了套古董茶具,请严冰鉴定一下。
  严冰已经坐了小半个时辰,话很少,心事重重。他看一眼桌上的茶具,伸指轻轻在白瓷杯上弹了一下,瓷杯发出“叮”的声响,静听之后,他说:“出窑不超过一年。”连凑近细看都省了。
  伍薇急了,把黑纱袖子一捋,翻过杯底给严冰看,“有官窑的印哪!”
  “官窑瓷都是皇宫定制,上等品的戳印是‘昭日殿’之类宫殿名称,次等品无戳印,全部销毁。纵有不慎流入民间,绝不会带有‘官窑’二字。”他面无表情看向伍薇,“连这都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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