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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部分

鼎宋-第126部分

小说: 鼎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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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想去,孙羲叟只能这般感慨,而归来州之事,既然王冲已经替他开路了,他也不能就此退缩。

孙羲叟到兴文寨时,已是四月二十。他不是第一次来兴文寨了,但也为兴文寨一日一变,整洁中又见生机勃勃的气象所动。而在这里跟廉访使江崇撞上,却又感觉像是吃了只苍蝇。

“安抚真是忠勤……”

“廉访也有心了……”

两人见面,淡淡两三句后便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孙羲叟是不屑加不爽,走马承受就是皇帝的耳目,在他这个正经文官面前,依旧得毕恭毕敬。但此时的走马承受比往朝嚣张了不少,就说江崇,此时跑到兴文寨来,不是看王冲,就是衡量归来州之事,不管哪一件,都让孙羲叟很反感。

沉默相持许久,孙羲叟无奈地道:“廉访既在此,本官便去巡查寨堡了。”

这是潜规则,文官不好与走马承受同时共视一事。如果是在其他地方,江崇就得避开孙羲叟,可这里除了兴文寨,也没有江崇有理由去的地方,他只好硬着头皮顶。孙羲叟是安抚使,视察城寨防务,巡视峒囤,哪里都能去。

江崇勉强笑道:“江某也是尽心公事,安抚莫要怪罪。”

不怪罪才怪!

孙羲叟气呼呼地离了兴文寨,跑去寨子外的军寨,逮着种骞出气。翻约盟时种骞没在场的老帐,挑剔军寨里的泸州义军军纪松弛,搞得种骞一脸灰一肚气,却无处发泄。

一个安抚使,一个廉访使,一内一外蹲在兴文寨,再加个脾气不好的知寨,兴文寨的人再没了好日子过。窦罗枝整日长吁短叹,她是没了机会去亲近王彦中,而王彦中也闷闷不乐。孙羲叟总把他招去谈文下棋。这人文学不怎么的,却又自傲,棋艺不佳,棋品也不好,憋得他很难受。

江崇也难受。有孙羲叟在附近,他再不敢大吃牛肉。大口喝酒,只能摆出一副忠勤模样。一桩桩细查兴文寨的事务。至于宇文柏、鲜于萌和唐玮,干脆缩起来,不再跟他们打照面。

日子一天天过去,泸南的气候开始又热又闷,再加上心情不好,人人都像是抹了一层浆糊在身上,份外难受。到了四月二十八,孙羲叟和江崇都等得不耐烦,担忧王冲出事。归来州会有大变时,王冲终于回来了。

“廉访也来了?”

王冲与江崇见面,见王冲丰神俊朗,气度雍容,没一点苦大仇深的锐利感觉,更像出身仕宦的公子哥,让江崇很有些诧异。却不知此时的王冲,已解了心结,立下宏愿。以至心性豁朗,才有如此气质。

有心跟王冲深谈,但时候不对,江崇无奈地道:“王将仕还是先去见孙安抚吧。前日他去了轮多囤,今日也该回来了。”

孙羲叟也来了,正好……

“江廉访与我一同去吧。有些事,便是孙安抚。也该想与廉访共知。归来州有大前景,就不知廉访愿不愿与安抚同赌。”

王冲直接拉上江崇。江崇下意识要拒绝,可听到这话,眼中闪过精芒,踌躇片刻,跟着王冲去了。

“事情就是这样,安抚若有决心,归来州便能作稳朝廷藩篱。”

军寨里,种骞这个主人被赶了出去,王冲将归来州之行详尽道出,听得孙羲叟和江崇心驰神摇。

罗氏鬼国愿意再献归来州,而且不是名义上的献,只要让归来州鬼主旁甘世袭名义上的归来州官职,归来州便是朝廷治下。新的名字甚至都想好了,可以叫归州。

“罗氏鬼国,不忌惮朝廷有他心?”

江崇身为武人,在这一点上比孙羲叟还想得深。把这话深深一品,孙羲叟脸色微变,他倒是低估了此事的影响。

王冲道:“罗国这几代罗王,已安乐多年,只求守成,只要朝廷施恩安抚,以归来州再换得朝廷封赏和商贸之利,他们乐见其成,原本归来州也非他们固有之地。”

他再补充道:“不过朝廷与罗国两方都难信此事可轻易而为,就看安抚和廉访能不能说动朝廷了,给出足够诚意。”

孙江两人恍然,才知王冲为何非要把他们两人拉在一起谈这事。王冲的意思是,整件事情,其实就是个信任问题。罗国那边其实没什么变数,只要朝廷给名给利,就能坐享开边之功。但朝廷能不能信此事,只要给了名头,就能收下归来州,这是个大问题。孙羲叟说话不完全顶用,要再加上江崇在官家那用些功夫,两面合力,才能让汴梁相信,动归来州没什么问题。

不过这样一来,就如王冲所言,对两人来说就是一场赌博。孙羲叟本意是想设军,有军治在,就确立了以兵为防的策略。他日出事,还可以追责知军等地方官员,而现在却是设州,如泸南安抚司下的纯州祥州戎州一样,一步到位,他日归来州以及罗国出了问题,就要归罪于他这个主张恩抚笼络之人。

至于江崇,更是豪赌。他一旦沾了此事,也就与归来州的前景祸福相倚。可好处却是,若是成功,他就显出了治事之才,很有可能摆脱皇帝耳目这条路子。

“此事怕是那个旁甘更想得名利吧,由此可见,罗国内部,并非铁板一块。”

孙羲叟抓住了此事的关键,王冲暗道,此人对事情的细节可不糊涂。他在归来州呆了十多天,就是坐等旁甘的消息。旁甘被他说动,派人急赴毕节的罗王府,取得了罗王的允准。具体细节王冲不清楚,但猜测也是跟利有关。旁甘应该是允诺上缴多少财货,让罗王动了心。

其实整件事情里,最关键的一点,就是王冲暗示旁甘可以私铸铜钱。这一点牵扯太深,王冲自然不会跟孙羲叟和江崇说透。罗国有铜,即便不足,还有罗殿国乃至大理国,只要找来内地钱匠,铸什么铜钱都没问题。

罗国通过归来州和兴文寨,用铜钱换取内地的商货,获利比直接卖铜丰厚。而这些铜钱流入宋地后,既可以顺江而下,在荆湖和江淮直接当钱用。也可以融为铜器行销。就宋地这边的商贾而言,也是大利。

既然两面都是利。之前为何没有这么做呢?

这就有两重阻碍,一是罗国道路险阻。商贸不通。并不是说真没办法贩运商货,而是流通太弱,没有走出一条宽敞之路。其二就是法令问题,罗国铸大宋铜钱,流入铁钱区,这就大违朝廷之策。

但王冲以兴文寨对归来州,这两重阻碍就有望解决。

道路问题,真要有大宗商货来往,便是绝壁。也能搭出栈桥。比如戎州雅州,朝廷以茶换羌蕃的马,不是就生生走出了一条茶马古道?

而法令问题,这就是私下的勾当了。王冲建议旁甘,将此事从官面上剥开,以兴文商行对旁甘在归来州所建的商行,两家控制私铸铜钱的流向,只要不扩散得太快,遮掩个几年没问题。几年之后。再视情况选择洗白之路。大宋缺铜,铜钱外流很忌讳,内流却是很欢迎的。到时无非也就是朝廷要想办法掌控这条路,可涉及到罗国。该也不敢大动干戈。

孙江两人默然许久,江崇忽然道:“我记得,朝廷对罗国本就封过矩州和姚州刺史。再封个归州刺史,也没什么。”

孙羲叟眼中也绽出精芒:“一个州刺史。还是给罗王庶子的,有多大意义?若是罗王愿受朝廷封号……”

果然是个胆大心厚的主。连江崇也都暗抽口凉气。王冲暗自摇头,这就不止是归来州的事,会影响到与大理国的关系,撼动整个西南。罗王历来都是以儿子,以一小块土地,间接借用大宋的名义,不愿直接受大宋封授,毕竟旁边就是大理国。

孙羲叟也意识到这事不太可能,失笑道:“只是一说而已……”

他深吸口气,点头道:“此事无廉访相助,倒真难让朝廷动心,不过,本官还是想见见这个旁甘,听他亲口说来。守正,你可愿为本官搭线?”

孙羲叟这已是认可了大半,但出于谨慎,他还得亲自出面。

王冲早与旁甘达成了默契,点头道:“安抚愿行此事,旁甘会到兴文寨来见安抚。”

两人一怔,王冲竟然说动了旁甘来兴文寨!?真不知是王冲口才太了得,还是旁甘名利之心太重!?

恐怕是后者吧,不然归来州之事,哪能这么顺畅?孙羲叟这么想着。

江崇看王冲的眼神却又变了,没有偌大的利益,可办不到此事,王冲到底拿出了什么东西?

虽然两人依旧各怀心思,但就在这一日,兴文军寨的小厅堂里,孙羲叟、江崇和王冲三人,就归来州献土之事达成了一致。

离开兴文寨时,孙羲叟抚着王冲的肩膀,憋了许久,才挤出一句话:“守正,本官于你有愧啊!”

王冲笑道:“安抚哪里话?安抚辟举王冲入安抚司,这番恩德,绝不敢忘!就算安抚没有此举,为安兴文寨数千生灵,为朝廷定泸南,王冲也当尽心国事,以安抚之急为急!”

孙羲叟再叹,这话似乎有马屁之嫌了,却听王冲又道:“王冲敬安抚,如敬赵龙图,安抚与龙图都是勇于任事之人,王冲从安抚和龙图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

虽然对这两人某些行径很不满,但这话倒还是真诚的。如果给许光凝打六十分,赵孙两人便有七十分,相对的,邓洵武那等人,三十分都不到。

孙羲叟心中感慨,苦笑道:“可辟举之事,多半无望啊。”

王冲再拱手道:“王冲年少,还未学成,怎会急于仕途?王冲是感安抚赏识之心!”

这也是真话,才十七岁,急着当官任差干嘛?更重要的是打基础,学知、名望、财力、历练,这才是基础。

孙羲叟更用力地拍着王冲肩膀:“好!好好做!我定不负你!”

赵龙图,你终究是看错人了。

孙羲叟满腔感慨地走了,江崇找到王冲,目光闪烁不定。

“守正,我有些不明白,旁甘到底是得了什么利,才会这么主动?”

他问得很隐讳,意思却很直接,王冲微微一笑:“廉访,你这是代谁问的?官家?邓相公,还是你自己?”

江崇沉默片刻,低声道:“这里只有武人江崇,没有廉访,没有邓家姻亲。”

将宇文柏对江崇的描述再品了一回,王冲掏出一枚大观铜钱,默默放在书案上。

此人可以拉拢,这个坑本来就要找人来一起蹲,也考虑过孙羲叟。可孙羲叟是文官,地位也到了一定层面,这种事很有顾虑,而这个不得志的武人江崇,正合适。

江崇盯着那枚铜钱,疑惑不语,这就是利嘛,他在问具体是什么利。

“有些事情想得太深太多,反而忽略了它的表面……”

王冲悠悠的话语,如勾魂魔音,深深透入江崇心底。

第一百三十五章成人成事善恶源

盛夏八月,将近巳时(早九点),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日头探出云层,将兴文寨笼罩在一片迷蒙光晕中,

兴文寨的景象比几个月前又有变化,原本的木楼草顶全换作了灰瓦,寨子更大了一圈,看上去已是个颇有规模,且极为规整,令人赏心悦目的城镇。

寨子多出来的一圈与寨中相对密集的制式木楼不同,那是一座座院落,依旧规整划齐,只是屋舍的数目,占地大小不同。倚坡傍山而立,让兴文寨更显出一种错落缤纷的立体感。

西面一座三进大院的后院里,一高一矮两个少女靠在石台边,就着几根竹管引下的水梳洗。这石台设计的颇为精巧,就是少女面对假山的一部分。假山一侧有个小水潭,沿着沟渠,由竹管引水而下。水再沿石台的沟渠流入假山下的水潭,一架丈高的水轮伸入水潭,让人或牲畜摇动水轮,水又会被提回假山上的水潭。

假山周围载满了青竹,映得潭水清幽深邃,水流潺潺,颇为雅致宁静,却因这两个少女的存在,这幅画卷的气息又转为鲜艳活泼。

两个少女的衣着很有些怪异,虽是上孺下裙,孺衣却是窄袖,裙只到膝下,露出暗花灯笼绸裤和类似男式的皮履。腰间扎着宽皮带,围了一圈腰上黄,色泽却不像真正的腰上黄那么艳丽,更像厨娘的围裙。

两个少女的发式也异常简洁,高挑少女就把长发梳拢在脑后,用红绸带绑作一束。露出白皙额头,加上挺直的柳叶眉和飘飞眼角。显得明丽舒畅。矮个子少女则分作两束,像是马尾般垂着。额前刘海及眉,眼睛又大又圆,甜美异常。

“蚕妹妹,督着大家把被子衣裳都晒晒,这半月来雨下下停停,今天才有了这日头。”

李银月用毛巾擦干了手,放下袖子,将皓白手腕遮住,对罗蚕娘交代道。

“你值日的时候都在下雨。什么事都不必干,轮到我值日,太阳就出来了……”

罗蚕娘不满地嘀咕着,王家宅院是她们两个负责,事情分出王家和王冲两部分。两人三日一换,一人管王家宅院杂事,一人服侍王冲。服侍王冲当然是乐事,管王家宅院事就辛苦了。

尚幸王冲又找了十来个婢女仆役分担杂事,窦罗枝也塞了两个贴身侍女到王彦中身边。管事也就是管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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