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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部分

故千秋-第54部分

小说: 故千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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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胸口,放倒他,翩然而去。

    何昱在后方怔怔地跪坐下来,看着委顿在地的谢家老爷,久久不能回神。原来,林望安居然还为他做出过这样的事来?难怪他回谢家不久就被设立为继承人,只不过是因为谢家老爷惜命怕死罢了!

    他舒展开毫无重量的身体,平躺在冰凉的玉石地砖上。谢家老爷倒下时带熄了灯,黑暗中,一滴沉沉的泪水划过干涸的眼眶。

    远远地,有一双眼瞳注视着这里的一切,妖异漆黑如夜。

    恍惚间何昱眼前的景色再变,居然是那一次他来璧月观迷路时,林望安一路沿着潺潺的流水声找到他,然后没好气地训斥他不记路。

    何昱凝望着山泉边的林望安和另一个自己,恍然间心里酸涩难言。他看见林望安万分珍重地拉紧那个时候的自己,牵着他一步步在迷雾中摸索着上山。到了璧月观前,林望安折了一枝如血的踯躅花放在他掌心:“下次来的时候,往有踯躅花地方走,就能找到我了。”

    那时候,何昱捧着踯躅花,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久没见,自己来找他,他居然还不高兴,然而如今时过境迁之后,凝碧楼主却一眼读懂了他眉间欲说还休的思念担忧。

    山顶的身影如雾气一般缓缓聚拢再消失,这一次居然已经是几年后的告别时分——这是他噩梦一般的时光,年少桀骜的谢羽在那时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为何在夺朱之战一开始,他最需要那个人同他并肩撑起谢家的时候,那个人却毫不犹豫地负剑离去。

    何昱看着房子里,林望安负手而立,雅正的容颜上微微黯沉,侧过眼眸看着窗外,而自己半伏在案前,将一桌的事物宗卷负气推落,恨恨道:“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那我也不当这个家主了,我同你一起去!”

    林望安吃了一惊,回过身来按住他:“那怎么成?江湖动荡,弱肉强食,倘若你一走,谢家无主,一百多条人命要受到何等折磨?”

    谢羽跳起来甩开他的手,声音已然微带哽咽:“我才不管他们死不死,我就是不要管他们了!你就说一句话,带不带我去!”

    那一瞬,林望安沉默下来,居然别开脸避免了直视他的眼瞳。这和他想的不一样,这半年以来,他已经为谢羽做了许多事,足以将谢家扶上正轨。而对于谢羽来说,或许那种掌控一方权柄的地位,比他这个好友的分量重许多。

    “你要是想走,我就杀了你。”只是唯一分神,谢羽抬剑直指他咽喉,小心翼翼地悬着手腕没有点上去。

    他神情凶狠,犹如逼到角落的困兽:“你要丢下我跟那几个人走了!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就是杀了你,把你埋在这里,也没有人会知道!”

    谢羽看着对方平静温润的面庞,心中火气更甚:“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慌!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

    “何必呢?”林望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你敢不敢,但不论你出不出手,对我来说都不失为一种好结局。”林望安不避不闪,漂亮的深碧眼瞳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眼眸中深深浅浅的碧色连绵成波,“如果从相遇开始就是一场利用,那这场相逢里至少还有这一剑是真的。”

    他的话语平平淡淡,却如同千钧巨岩压紧了谢羽的剑刃,让他连喘息都觉得艰难,涩然道:“你……”谢羽想问为什么,却还是终究没有问。

    林望安居然都知道了?他是怎么知道的?既然他知道了,为什么这半年来他还是那样全心全意地对自己,难道这也是假的?

    林望安迎着剑锋笑了一笑,语气却有难以抑制的奇特哀伤:“我知道,许久之前就知道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不过是谢家的死士和你演的一场戏——在你养伤的时候我无意中看过你的药,那只是普通的安神药而已,并不能治伤。”

    谢羽闭上眼,微微一晃,眼中黯淡如死。

    “我去谢家的时候,你父亲桌上的文案说明,他本来就打算着要立你为继承人对不对?”林望安手指从渡生上划过,却始终没有出鞘,“所以你为什么要演这出戏给我看,然后又做出付了真情真心的样子?”

    “什么?”如同惊雷霹雳而下,谢羽陡然睁大了眼,想要说什么,却被林望安伸手拦住。

    “我知道你对我没有什么恶意,可是对别人就不一定了。我一直在等,等你开口告诉我,你有什么隐衷,然后就到了今日。”林望安注视着他,一字一句,长长叹息,“你也相信江湖中那个关于我和殷慈是交相辉映双子星的传说?”

    中州众口相传的故事里如是讲述,南离殷府的小公子和璧月观的林道长是一对少年至交,一个皎皎如月,一个曜曜如日。据说,他们因为一盒梅萼糕不打不相识,而后便惺惺相惜,引为知己。

    ——因为他们两人都用剑,剑术很高,所以并成为中州的双子星,是所有世家高门都无法小觑的可畏后生。

    林望安顿了顿,眼里忽然浮现出深不见底的哀愁:“就因为你相信这个,便你三番五次尝试着致他于死地?”

    谢羽震了一下,手中的剑在白衣道长洁净无瑕的颈子里划开一道血痕,他如梦初醒,踉跄后退,剑尖却没有移开分毫:“我……”

    他想说“我没有”,却生生地住了嘴,事实确实如此,无可辩驳。

    “不过我知道,你所说的身世是真的,但谢家老爷却对你非常好,或许是因为对你母亲的愧疚,或许是因为对你个人才干得欣赏,他很器重你,将许多重要的家族事务都交给你。”林望安抬起二指,轻轻易易地推开了剑刃:“但是你始终不曾信任过他,在去年十方世家的会议上,由于你的暗中唆使,殷慈的伯父和撷霜君的父亲杀了谢家老爷。”

    “你一定用了什么手段,使殷慈和撷霜君认为谢家老爷曾三番五次对我下手,你这招借刀杀人实在用得妙极。”林望安理了理衣袖,淡淡,

    “和仇人朝夕相对却引而不发,直至最后毫无痕迹地解决,惜之,我可真佩服你。”林望安的语声平静而锋利,让谢羽剧烈震颤。

    谢羽往后退却,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

正文 第83章 中有畸人秀其四

    “说啊,说你有什么苦衷,有什么要求!”林望安的语气一直是平静的,到此处却微微激动起来,他一把反手抓住谢羽的手,冷笑,“这半年来你让我看到的都是谢家最机密的东西,你竟然一点猜疑也没有,说啊,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就想让你留下来而已!”仿佛忍无可忍,谢羽也陡然拔高了声音,可是面对着林望安深碧色的泠泠双瞳,他的气势忽然弱了下去,“我从来没打算通过你来灭掉殷家或者是别的什么。”

    他艰难地开口:“谢家这些年离心离德,倒行逆施,父亲百年之后我一个人撑不下去,就只有借助别人的力量。我想,你武功又高,又是自小生活在那样封闭的环境下……我只是想找个人帮帮我。”

    谢羽死死地从背后抓住林望安的衣角,近乎语无伦次:“不错,我是利用过你,可是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我……”谢羽微微有些茫然,下面他想说“我对你的情义是真的”,可是天性中的高傲在这一瞬间抬头,他紧咬牙关,就是说不出口。

    他哀哀地恳求,只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脆弱过:“你留下来,留下来好不好?”

    林望安沉默,只有眼睫一下一下地扇动,掩住眸底千重情绪。

    谢羽仰着脸,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他的答复。

    “你也不必再说什么了”,良久,林望安居然微微笑了一笑,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那就这样吧。”

    那一刻,不只是谢羽的呼吸几乎停滞住了,就连悬浮在半空里俯瞰他们的凝碧楼主都僵直在那里——就这样?这样是哪样?

    林望安微微一笑,牵起少年,碧色的眸子里看不清深浅:“如果你愿意,那我就留下来吧。”

    何昱震惊地看着抱着友人喜极而泣的另一个他,几乎目眦欲裂。为什么在这里,林望安选择了留下来,而不是离去?这和他记忆里的完全不同!

    假的,都是假的!

    凝碧楼主半跪在空中,凝望着林望安窗前的如雪白衣,看他束发的道冠在鬓间映着熠熠日华。他压抑不住地低下头,发出一声低低的嘶吼。

    为什么看到的是这样的情景?明明不是这样的!难道这就是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愿望?

    ——没有后来那些纷争烽火,也没有什么同行世路,不管外面洪水滔天,只要这一个人能够在他身边留下来,那便足够了。

    那一对少年人相携走进谢府的背影恍若一柄利剑,刺穿了他厚重心房的最后一层。何昱茫然地闭上眼,明明知道这是幻阵,一时间却并没有要冲破幻阵出去的念头。

    就这样看着,看着所有的遗憾被补全也挺好,而不是当初轻轻易易地毁坏了双剑同辉的誓言。

    就在精神强烈的恍惚中,眼前再次黑下来,他被倒飞着袭卷入完全不同的画面。黑沉沉的帷幕外面,一双眼瞳注视着他,那是来自一个已死之人的注视。

    华棹原?何昱悚然惊动,下意识地抬手摸剑,却旋即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幻阵中的灵体。他心中绮念一扫而空,警惕地觉察到这幻阵中步步杀机,飘荡起来打量四周。

    那是林望安,不,如今的林青释谷主,他的眼睛上蒙着白绫,然而缎带却被染成血泪的颜色,连带着膝上的古琴也充满了血色。

    他膝上的是一把无弦的雕花桐木古琴——金夜寒楼主的须怜琴,而对面那个看着他的人,居然是凝碧楼主自己。

    何昱旁观着场上的他露出了一种极为奇怪的神情,似深感,似怜悯,似惶恐,那个他死死地盯着面前横琴在膝的林青释,眼睛都不眨,仿佛林青释随时都会如晨露无声无息地消失。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未来的场景被他短暂地窥见了?还是说……这是折射出他内心想法,被这幻阵放大的虚拟景象?

    他来不及再想,另一端,林青释的手指定格在琴弦上,平静地开口:“何楼主,你不必再说了,我知道这都是你做的。”

    何昱万分惊诧地发现,他唇畔一贯有的温雅笑容居然消失了,而是面无表情地盘膝坐在那里,声音也是木然地,透出深深的死寂来:“我转来转去,最后悔的就是没能在一开始杀了你。”

    “如今我不单背负着璧月观的百十性命,甚至还有无数流离失所的亡者我如今不论怎么做,这一生的罪孽都无法还清了。”药医谷主身子一晃,咳出的血落满了全身,因为情绪太过于激动,甚至空空的碧色眼瞳也流出血泪来。

    何昱僵在那里,他看不清场上另一个自己的表情,却只徒劳地伸出并非实体的手,想要抹干净他白衣上的血。这么干净的人,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子呢?

    他只觉林青释木然的话语像是最锐利的剑刃,一下子从耳畔扎到心底——林青释这样的表现,便是说日后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了,那林青释要怎么样?他要杀了未来的何昱吗?

    何昱看着林青释惨白的面容和哀恸的神情,内心并没有丝毫的快感,他原以为,让这个曾背弃他而去的人伤心,他会有一种报复的快意。然而,现在他却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愫,觉得心疼,更是慌乱。

    ——对于林青释来说,他为身立世的信条一旦崩塌,后果只怕比死亡更可怕吧?

    林青释手指在空空的琴板上重重一击,在铿然的声音中挥掌将桐木从中一分为二,他全身剧烈的震颤着,猛地握紧了袖间的渡生,声音冷如金铁:“我这一生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他神色凄怆:“初见的时候你便将我算计,你一力将我拖入命运不幸的轨道到如今!我一个人,所求不多,只是想在乱世中寻一刻安稳,可是你却一步一步逼我!”

    “到了现在,我已无路可退,必须做个了断!”他霍地悬身而出。

    在渡生迎头斩下的一刹,何昱看见场中的自己急速躲闪退却,剑隐在鞘中没有发出,然而,他的步步退让,换来的却是林青释更加狠毒决绝的杀招。林青释明明看不见,却出剑快、准、狠,招招夺命。

    林青释没有防守,空门大开,居然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他束起的长发被劲风吹散,白衣猎猎抖动如旗帜,不顾一切地合身而上,厉喝:“何楼主,反正我也是将死之人,不若一起死吧!”

    场上的凝碧楼主被逼到最角落,脚下被桐木古琴的碎片一绊,落地踉跄,而渡生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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