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电子书 > 历史军事电子书 > 枭起传 >

第14部分

枭起传-第14部分

小说: 枭起传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主仆说话的当头,刘小七只觉得腿重如灌铅,每一次呼吸都像勾连着脏腑,疼得他发晕,嗓子眼里隐隐透出浓厚的血腥气,气喘如牛,周遭的声音,景物仿佛已经消失,刘小七把勒得指骨发白的手再勉力往上提了提——沉重的水桶危险地晃了晃,好险没把水晃出来。

    他从未觉得十步如此漫长遥远,长得就像年幼时逃难的那条路,人一旦倒下去,便再爬不起来,饿殍满道,大哥那时还在,背着他跟在父母身后,家里最后的几斤粮食混合野菜树根吃了一路,最后连这些都没有了,大哥捱不过饿,吃了观音土

    “啊!”

    李永仲看着刘小七重重地将水桶顿到那旗杆之下,然后立刻在地上软成一滩烂泥,他看着有少年拼命冲到刘小七身边,将他死拉活拽起来,几个挑水工帮忙把小七背到少年背上。

    何泰眼神复杂地看了看水桶——这是挑水工日常担盐卤的桶,足有一个四五岁幼童的个头,装了水怕不有百来斤重,只有那些体格最为健旺的挑水工才能担负起日日将盐水运至灶间的重担,他原本以为瘦小干瘪的刘小七是无论如何扛不下来的。

    冲张雄狠狠瞪了一眼,何泰纵然满心复杂,仍然叫住了正打算把刘小七背回去的管老二:“你明天一大早就到府里来,到时候自会有人教你如何做。”说完他也不想在这里多留,冲满脸欣喜若狂的刘小七点点头,转身就走,临走前又把张雄等人一通骂:“看你惹出的乱子!平日里练的全丢在了脑后!”如此尤不解气,愤愤地一人给了一脚。

    李永仲有几分好笑。他这个奶兄弟,看着大大咧咧,其实最好面子,所幸他还算豁达,不然早就郁闷得无以复加。他年纪轻轻,就是李家护卫首领,几年来也算是闯下些许名声,在贵州盐路上,提起何泰少有人不知,毕竟是少年人,纵然依旧稳重得用,但平日里还是露出几分轻浮来,如今却被一个破烂流丢的小子损了面子——李永仲弯弯嘴角,却是觉得当真有趣。

    他也不管何泰,自己带了梧桐并几个随从翻身上马,也未放缰,就这般施施然朝李府回去。李永仲这些时日实在是累得不轻,说是心力憔悴并不为过,今天看了这么一出,又遇到当年那个自己做主留下的少年,而今天的选拔也算收获颇丰,一直苦熬的心神略略放松,连带着脸上都带出几分笑来。

    梧桐从小侍奉他,早知他性情,见此就知道他现在心情不错,凑过来笑嘻嘻地开口:“刘小七肯定要有大造化。”

    他五六岁上就被李齐送到李永仲身边当小厮,算是玩伴,亦友亦仆的一起长大。只是这些年李永仲越发深沉,梧桐聪明,又有人从旁指点,不敢再像幼年时那般百无禁忌,行事上也渐渐踏实规矩起来,近一两年来才得李永仲青眼,否则李永仲宁愿养个解闷逗趣的跟班,也不肯为了所谓情分,放梧桐去坏自己的事。

    李永仲闻言一笑,在马背上低头看他,戏虐道:“你又知道了?”

    梧桐只见他面上带笑,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却仍旧一片沉静,顿时规矩起来,垂手老老实实地说:“仲官儿喜欢有心气的人。”他抬头看了一眼李永仲,见他似笑非笑,心里打了个突,头低得更深,道:“刘小七有心气,日后若有本事,得仲官儿看中,怎么就没有造化了?”

    说到最后,他带出点孩子心性的天真来。

    到底还是孩子。李永仲心里叹了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踢了马肚一脚,那匹极通人性的滇马加快步子,一行人混入阴翳的冬日中,向着李府的方向,一会儿功夫,便再寻不见了。

第十八章 年关(2)() 
天启七年冬月三十,小寒,释寒为冻。

    离李家太爷去世之后的七七之日还差些时日,但府城之行已刻不容缓。从李齐年初重病开始,富顺李家便再也没有去宜宾同盐道的老爷们打交道,年中时李齐病势稍缓,曾托亲家居中说合,又识时务地打点盐科衙门上下,这才坐稳了富顺盐商头把交椅。

    虽说王焕之为东家定下冬月十六出行,但一来李齐尸骨未寒,二来李永仲刚接手李府上下,他又未曾娶亲,原本内院该是李永伯妻子主持中馈,如今他们兄弟俩已经分家,便不好再让大嫂管到他的院子里来,虽然有大管事李三忠,但毕竟他只是一介下仆,许多事上做不得李永仲的主,李永仲不得不自己管起来,一月辰光,里里外外的事,生生将他熬得瘦了一圈。

    如此又拖了小半个月,李永仲勉强将事情理出头绪,等不及出李齐七七,就要启程去往叙州州府。热孝出行,他虽然知道此举遭人诟病,但盐科衙门素来不是好相与的——李永仲十来岁便跟着盐帮往各处行盐,深知盐课提举司对于他们这些盐商来说有多难缠。这次李齐去世,兄弟分家,李家动荡不安,他更要和那帮蛀虫老爷们好生周旋,才能牢牢保住李家。

    为出行方便,李永仲和盐师爷王焕之商议之后,只用四架桐油青账马车,再拣选二十个精壮健旺的护卫家丁,其他那些例如轿子挑夫一类累赘一概不用。将近年关,他得赶在官府封印之前将事情办妥,否则便只能真去他岳父家拜访了。

    叙州府治在宜宾县,距富顺不过百多里路,若是单人快马,三两天可打个来回,但李永仲一行带着几车礼物,又是寒冬出行,为稳妥起见,不得不放慢行程,好在虽然比原定的时间迟了半月有余,但王焕之已打听到今年官府封印在大寒以后,按他们的脚程,无论如何也能赶上。

    冬日里天亮得晚。卯初不久,李永仲起身梳洗完毕,用过早饭,下人便来禀告说一切均已准备妥当,此时不过卯中,天色依旧暗沉一片,大管事李三忠将两个提灯笼的下人留在门外,自己亲自进门来同李永仲回报,他是做老了事情的人,此时仔仔细细有条不紊地道:“主人翁,诸事齐备,因天气寒冷,又格外准备了姜汤,搁在暖巢子里;防着下雨,又额外备了蓑衣,外院的何泰来回话,说可以出发了。”

    王焕之前日里歇在了李府,此时亦在送别的人中。他要留在富顺照看几口新开的盐井,又要同李三忠一道替李永仲管好李家,顺便盯着某几个重点人户,因此,他也对李永仲的府州之行担足了心。

    辗转半宿,王焕之到底没有忍住,寻了个无人注意的空当,低声对李永仲道:“东家,此去一定万事当心!那位盐课提举你从未打过交道,切记小心从事!若事有不谐,往叙南卫亦可!”

    李永仲笑了笑,对喜欢操。心的师爷点点头,安抚他道:“放心,我决不会莽撞,此行重大,关系李家未来,不容有失。”

    此次州府之行李家上下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连下人小厮都晓得李家能不能继续执富顺盐商牛耳,很大程度上要看此次李永仲是否顺利,如果盐课提举司对李家生出嫌隙,日后花上百十倍的水磨工夫也不见得能挽回。全家上下重视非常,但李永伯的院子,自始自终安静无声,一片静谧的黑暗之中,只有三两个灯笼的光点在冰冷的晨风中摇曳。

    李三忠收回投向伯官儿院子的视线,站在他身后的王焕之嘿然冷笑道:“事到如今,倒是不知道你居然对那个蠢货还抱有期待。”

    大管事叹了口气,他向来知道自己这个老朋友嘴毒舌尖,但实在也没想到在尘埃落定的当下依然对李家的大少爷偏见至极——当然,李三忠私下也觉得,这份偏见并非没有道理。

    他看了一眼依旧寂静无声的方向,苦笑道:“他毕竟是老太爷的正子嫡孙,我家受李家恩惠几代人,虽然知道伯官儿实在不是个能担起担子的,但也不希望他从此和仲官儿就做了两路人。李家大房这一代只有他们兄弟两个人,又有什么是说不开的。”

    王焕之深色怪异地斜他一眼,终于顾虑此时并非说话地方,而李永仲显然已收拾停当,准备出发了,他想一想这老友的脾性,长叹一声,拍拍他肩膀,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原本漆黑如墨的苍穹,逐渐从天边处亮起来。那一丝光亮并未见得如何分明,但却向着穹顶处丝丝蔓延,就像流水一般,将浓墨徐徐稀释。前一刻近乎伸手不见五指,但后一刻,天空亮了起来,最为高远的顶点之处依旧颜色深沉,但其下地方渐渐浓淡分明,直到东方现出一线鱼肚白,便是天光乍破了。

    李永伯此时方在小妾的服侍下慢条斯理地起身。盐商豪奢,他更是其中翘楚,虽然不敢说比肩王侯一流,但与寻常世家相比,竟也不分上下。这名花了千两白银从成都醉金莲里抬回来的小妾怡红一身媚骨,颜色过人,最近很得李永伯的喜欢,这些日子几乎都宿在了这里。

    一身赭色比甲的丫环自门外端来一盆温度正好的热水,怡红摆摆手,她的心腹大丫鬟阿春便会意地退了半步,三姨奶奶亲自拧了帕子伺候李永伯,待他舒舒服服净脸漱口,银丝花卷,牛肉细丝并几碟子爽口小菜,还有熬得正正好的碧梗米粥冒着热气送了进来。李永伯舒服地叹了一声,拍拍小妾柔若无骨的手,笑道:“你却是个懂事的。”

    怡红娇笑一声,扶着他在黑檀八仙桌边上坐下,又亲自为他摆了白瓷小碗并一双银筷调羹,这才声若莺啼地道:“老爷这叫说得什么话?我服侍自家男人,难道还不会尽心?老爷将我从那窑子里拔出来,我今生今世便是老爷的人,如今不过是侍奉些分内事,当不得老爷夸奖呢。”

    这番话简直说到李永伯心里去了。他呵呵一笑,得意地坐下,又指了指下首,道:“你也坐,享享奶奶的福气。”

    怡红娇嗔一声:“老爷真是说糊涂话了,奶奶是什么人,也是由得老爷打趣的?”她由阿春扶到座位上,又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我呀,现在的指望就是能给老爷生个一儿半女,别的,可不敢想。”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李永伯难得将脸上那些跋扈轻浮收了起来,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他将近而立,正室妻子,三房小妾,膝下却荒凉得很,只有妻子所生的长子璋哥,可惜孩子像他,小小年纪体弱多病,这几日又发起热来,他不去妻子陈氏的房里,也有这个原因,陈氏忙着照顾儿子,实在分不出心。

    他想到此处,心火暗起,猛地伸手将怡红拉在怀里狠狠亲上一口,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若真给老爷我生个儿子,金山银海,随你挑选!”

    车队已经结束停当。二十名家丁,既是护卫,又是力夫,他们是挑水工出身,身上手上一把子气力,早早就捆扎好行李物事,吃罢早饭,大管事又每人给了一葫芦烧春——天寒露重,他们要走上几十里路,万一受寒,便是铁打的汉子也熬不住,这一葫芦酒就是活血退寒消乏的用处。

    李永仲只带了贴身小厮梧桐和护卫首领何泰,留下了大管事李三忠和盐师爷王焕之,李三忠再三嘱咐李永仲小心行路,王焕之则说到了州府小心行事,两个人嘴里不说,心里头实在担心得紧。李永仲也不说破,笑吟吟地听上几句唠叨,何泰便来请示:“主人翁,时辰到了,咱们出发吧?”

    他朝何泰一点头:“好。”翻身上了自己的滇马——他实在不耐烦坐这个没悬挂没减震的马车——对李三忠沉声道:“守好门户,”想想又补上一句:“若是大哥那边有事,李叔使人送消息给我。”

    又对王焕之一抱拳,道:“万事交给王叔,我不在时,李家上下拜托了。”

    李永仲虽然年轻,但生来沉稳,现在独掌李家大权,威严日重,如今有事托付,李三忠并王焕之二人不敢托大,垂手应了个是。

    专司号子的护卫咳嗽一声,倒吸一口气,气息从丹田里迸出,一路上冲至喉咙,那拖着长调的开路声惊飞鸦雀:“李家行盐,闲人走避!”

    车夫在空中甩出一记响鞭,三架大车,二十人的队伍只听见车轮辚辚响动的声音,马蹄踏在青石板面的得得蹄声,间或有一两声咳嗽。二十条雄壮的汉子面色平静,人人都是一式打扮——深靛短打,缀了牛皮的厚底布靴,外头套了防水的油布;头上一顶竹笠,三尺腰刀,半数带了短枪,因在城里便先去了枪头,还有半数则背着长条牛皮包裹,内里不知何物。

    这二十人气势之壮,别说县衙中的快班衙役,就是巡检司的弓手也大大不如!王焕之见过世面,心中默念一句:“李府的家丁护卫,比之营兵,可强出太多去了”

    此念刚生,王焕之心头一突,等他强自压下,一行人已经去得远了,在冬日到处弥漫的晨雾中同黑瓦青墙混作一团,再也看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