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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部分

江山谁主-第104部分

小说: 江山谁主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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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昀叹道:“是我,柳儿。”

    十一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说道:“阿昀……皇上,你今非昔比,想来政务繁忙得很,就不必守着我吧?抬几坛酒过来,再叫小糖他们服侍就行了!”

    宋昀道:“外朝有施相,内廷有母后,我没什么忙的,凡事应个卯即可。”

    十一眸光闪了闪,哼了一声,目光越过宋昀逡巡着,寻找她的美酒。

    宋昀叹道:“柳儿,你伤势未痊,蛊毒未除,真的……不宜这样醉下去。再这样下去,当真是亲者痛,仇者快!”

    十一便笑了起来,“阿昀,你倒告诉我,谁是亲者,谁是仇者?嫌我碍了手脚的,当真只有我素日的仇敌?推波助澜的那些人,当真没有我素日的亲友?”

    宋昀微微变色,旋即道:“柳儿,你若觉得好些,我正有些事想和你说。”

    十一听他说得郑重,目光缓缓将他扫过,已便笑了一笑。她掀开薄毯,利落地披衣下床,纤纤十指翻飞如蝶,已灵巧地扣好衣带,撩。开素帷走向那边桌子,顾自倒了茶来喝。

    牢狱之灾和伤痛折磨或者毁去了她的美貌,却完全不曾销蚀她举手投足间的潇洒自若。如此寻常的披衣行走乃至执盏喝茶的动作,衬着那修长如玉的手指,颀长如竹的身段,总似有着魅惑人心的力量,令人目眩神驰。

    宋昀默默地凝视着她,已然微微迷眩。

    明明已经背负着如此丑恶的疤痕,明明不过最寻常的素白衣衫,为何看着她,还只是满心忐忑,唯恐她下一刻便拂袖而去,留下他满怀孤冷,不知所措?

    “阿昀,你想说什么?”

    十一饮毕一盏茶,再转眸,已满目清莹,明灿若银河闪烁,再无半分醉意。

    宋昀凝了凝神,才道:“柳儿,你和南安侯之间,恐怕有些误会。这些天,他一直在找你,找得很辛苦。我听他提起过回马岭之事,听说他原意只是想将你留在回马岭,并无害你之意。”

    十一侧头一想,笑道:“是了!他未必想要我命,可惜他的老相好却容不得我。当日为了她这段旧情,她会联络我对付她夫家,后来见我和韩天遥走得亲近,自然也可能联络别的倒霉蛋来对付我。何苦来哉,明着跟我说一句,他们郎有情妾有意,我得多犯贱才去掺和他们!”

    宋昀道:“施少夫人罗敷有夫,自己不知尊重,存了红杏出墙之念,焉能怨得别人?只是你和韩天遥一处,的确碍了太多人的眼,自然免不了多少人暗中挑事,只愿你们不睦。”

    他亦坐到桌边,自己斟了茶饮着,才微微笑了一笑,“包括我。”

    十一睨向他。

    宋昀垂睫看着她腰间柔软垂下的丝绦,“我不觉得韩天遥对聂少夫人还有多深的情意。不过你厌憎他了,我乐见其成。”

    十一道:“其实,很多时候还是醉得糊涂好。没那么清醒,似乎更快活。”

    宋昀沉默了片刻,说道:“对不起,柳儿。那夜琼华园之事,可能与我有关。”

    十一拂着自己终于恢复了几分光泽的长发,漫不经心道:“怎会这样说?我倒不信你真能帮着那些人囚我害我。”

    宋昀沉默了更久,才轻声道:“先皇驾崩之事,施相早有打算,我事先并不知晓,入宫后发现琼华园失火,才想到你可能也在相府算计之中。”

    十一叹息,“儿子都升天了,还能如此用心地经营他的权势,也算他能耐!”

    宋昀苦笑,“我却只记挂着你那般病弱,还中着蛊毒,所以和于天赐打探过,相府中擅用蛊毒的有什么人。虽未提及你中蛊之事,但他若事后和施相说起,施相不难猜到你已中蛊。且于天赐虽是施相的人,到底和我有师徒之谊,深知我心思,只推说离间你和韩天遥,暗中命人在袭击琼华园之时,假作受了南安侯之命,好令你和你的凤卫与他心生嫌隙。实则……此事委实与南安侯无关。他从不曾和施相联合,只是曾秘密联系我,说愿助我承继大统。”

    十一盯着他,眸子渐渐黑寂。

    许多事本就有些破绽,她也并非毫无所觉。

    长醉不醒,多少的感慨,多少的刻意,谁也说不清。

    宋昀面庞便又红了些,低低道:“柳儿,你知我出身。我不想用身不由己来为自己开脱,但很多事我的确干预不了,连对于天赐,也不过背地里怨责他几句。说来只怪我自己太心急了些,才让他看出了端倪。否则他们那夜便是动手,只要蛊毒不发作,你也未必逃不开。”

    十一道:“若我逃开了,奔入宫中,两下里撕破颜面,你岂不更尴尬?”

    “……”

    宋昀有些不敢看她的清莹眸子,好一会儿才道,“我的确是个尴尬人。”

    十一叹了一声,提壶倒茶,顺便也替宋昀斟了,才道:“也不算尴尬,总是宋氏子孙,高祖后裔。你莫忘了便好。”

    宋昀道:“不敢忘!”

    “不知这样子会不会吓到我那些凤卫们……”

    十一抚向自己脸上的疤,又摸向腰间,“我的剑呢?”

    宋昀已知她有心振作,忙笑道:“我明日找给你。”

    “嗯,隔些日子我得出宫去看看我的凤卫都怎样了……小珑儿还在韩府吧?我需将她接到身边来。她是我妹子,与韩府何干?何况她还是……”

    十一顿住,向窗外瞧了瞧,却再不见洒落一身阳光的明朗少年。

    再不见陪伴她多少年的小观师弟。

    她眼睛湿。了湿,却飞快地将泪光霎去,站起身来四下里看。

    “酒呢?怎么又忘给我拿酒了?小糖,取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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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醉酒醒里,时光来去倏忽。

    先皇帝已被葬入永茂陵,并上了庙号曰宁宗。除了朝堂最高处的龙椅上换了个人,其他似乎再没有任何改变。

    平芜自碧,旧柳犹青,西子湖畔的游人一拨接一拨,画舫上的欢笑声一处接一处,连北境的告急声也暂时缓了下来。

    主掌朝中政事的丞相施铭远不想打仗,垂帘听政的云太后不想打仗,龙椅上的少年温默平和,惟丞相和母后之命是从,似乎也不想打仗。

    也许,的确没什么比新旧皇权的平稳过渡更重要。

    于是,来往于魏营和杭都的使者虽勤,传来的无一是军情急报,而是议和消息。

    魏师久攻不下,一度还被打得灰头土脸,国内也不安宁,原就顾虑重重。如今见楚国愿意议和,被东胡打得丢盔弃甲、被迫迁都的耻辱自觉洗刷了不少,魏帝也便借驴下坡,只是除了要先前的岁贡,复又要求楚国出犒师银二百万两。

    算来此次两军交战,楚国并未败北,且屡占上风,朝议时甄德秀、洪子逵等大臣引经据典,激烈反对,施铭远、云太后等也恐为后世所讥,一时不敢答应,和议遂还僵持着。

    边境无战事,韩天遥便也不用急着前往北境,每日不过在府中高卧饮酒,顺便在暗中做点别的什么事。

    “送过去了?”

    他握着映青酒壶,长。腿支于山石上,倚在小池畔看向闻彦。

    闻彦点头,“小雅也算是皇上寒微时的故人,求见皇上并不难。皇上为朝颜郡主所中蛊毒忧心已久,必定会按方子替郡主解毒。”

    韩天遥道:“让你多配的那份药收好,或许还会用上。”

    闻彦一惊,“皇上一直将郡主留在勤政殿养病,虽说有点过分……可说到底还是在乎郡主的,不会不给郡主服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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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空庭影孤(二)() 
韩天遥举壶饮了一大口,方道:“他虽愿意为郡主解毒,可有人不愿意,便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意外来。”

    闻彦叹道:“我怎么瞧着,皇上这份厚待,反而会给郡主招祸?”

    已有圣旨诏告天下,不日将册立谢璃华为后。

    可即便谢璃华想着替十一解毒,以冀她和她的凤卫能帮助夫婿成为真正的帝王,却也抵不住施相那边姜是老的辣,惟恐甥女耳根子软,逼着要解药,早早将那下蛊之人遣往南疆,——如此,相府乃至整个京师再无懂得解开此种蛊毒之人,便是谢璃华再怎么哭闹诱哄也不济事了。

    十一身体日渐平复,遂仗着武艺高超强行压制蛊毒,却也一日比一日吃力。

    如今住在宫中犹可,若想有所行动,对方再使手段激起她蛊毒发作,无非还是受制于人。

    宋昀无奈,只得跟韩天遥商议。

    根据谢璃华打探到的线索,韩天遥设尽法子,终于找到下蛊人的师门,亲自出京求来了解蛊药方。

    若无意外,十一很快就会是原来那个健康张狂的女子,——除了脸上多几道疤。

    嗯,即便伤病在身,即便容貌被毁,她依然张狂,张狂地告诉他,她不要他了……

    连闻彦、赵池等部下都多听说此事,很为他感到不值。

    亏得朝颜郡主的贵气和傲气众所周知,宁献太子吃过闭门羹,济王被退过婚,再多一个南安侯被明晃晃地当众甩掉,也不过多些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倒也算不得太大的笑话。

    闻彦见韩天遥只顾喝酒,也不由焦急,叹道:“侯爷,你若真舍不下她,何不跟她言明,是你在辛苦奔波为她找寻解药?明明侯爷担忧奔波,最后还让小雅去领功,要装作是她无意找到的药方?当日回马岭之事,也只能算作天有不测风云吧!济王罔顾人命,心狠手辣,就她能护着,咱们就不能反抗?何况她如今不是一样认可了当今皇上才是正统?”

    韩天遥垂头看着幽深的水面,好一会儿才道:“她认可皇上,只是为了大楚江山稳固,不想再有变故而已。至于她和我……不说她所受的苦楚,只齐小观之死,便足以让她记恨一生。”

    闻彦愤愤道:“冤有头,债有主,害他们的施浩初都死了,还要怎样?”

    韩天遥道:“若非我设伏在先,以他们的实力,怎可能吃那样的大亏?小观和她一死一重伤,还有受牵累丢掉性命的那许多凤卫……”

    他的目光从闻彦那张和闻博有五六分相像的面孔扫过,慢慢道:“何况那些针对她的阴谋,我的确难辞其咎。”

    闻彦忽然间有些疑心,问道:“侯爷,此事是否另有蹊跷?”

    韩天遥道:“没什么。北境虽无战事,京中也不可松懈。相府那边继续留心,只是需比先前更加小心。”

    闻彦道:“侯爷放心,已遵侯爷嘱咐,在外将拥立之功尽数推给施相,并散出流言,侯爷称病不朝,其实是受相府压制,惟恐再招灭门之祸!假以时日,相府必定愈发威势煊赫,小民敬畏,大臣忌惮……”

    韩天遥唇角轻轻一挑,“相权超越皇权,相府之权凌驾于帝王之威……很好!”

    终究会是怎样的局面,如今便下断言,也许为时过早。

    但宋昀无疑没有施铭远最初预料的那般庸懦听话,何况身边还有毁了容却未毁去张扬心性的十一。

    闻彦辞去,韩天遥方从荷包中取出一朵枯萎的芍药,一边饮着,一边赏着。

    鼻际尚有伊人耳鬓厮摩的馨香,指尖尚有伊人执手相对的温暖,却于一转眼,曲终人散,天涯人远。

    不只胸口闷闷地疼,连肋间也有哪里在隐隐作痛。

    他看向手中的酒壶。

    是十一用过的映青酒壶,是小珑儿从厨房搬来的美酒。

    他苦笑了一声。

    小池里,一支两支刚刚冒出头的花。苞宛若灯盏立于水面,随着那涟漪幽幽摆动,敛香弄影,媚而不妖,景致清丽之极。

    可惜,陪伴他的,只剩了小珑儿殷勤送给他的美酒。

    他仰脖痛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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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珑儿依然在做着衣裳。

    她的五指越来越灵活,针线也越做越好,连剧儿都忍不住大赞珑姑娘聪明灵巧,几个月便能学得一手好女红。

    闲来无事,给齐小观所做的两套衣衫早已好了,甚至又做了两套夏衫。

    春天过去了,盛夏来临了,或许一转头,又是去年初见齐小观的秋日了。

    她越来越少问齐小观什么时候回来,认认真真做完两套春秋衣衫、两套夏衫后,便不肯再做了,只在那衫子上仔仔细细地地绣着花。

    剧儿问时,她笑得很顽劣,“剧姐姐,你这就不懂了吧?难得给他做两套,那是给他脸面,他瞧着也欢喜;给他做得多了,便视作理所当然,不但不惊喜,还会把你当作丫鬟婆子使唤,越来越不把你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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