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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部分

江山谁主-第158部分

小说: 江山谁主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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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喊杀渐歇时,密室门口传来匆促的脚步声,伴着齐小观等人焦急的呼唤:“皇上!师姐!”

    韩天遥忽伸臂,滴着血的流光宝剑脱手,紧邻画影剑钉在他们旁边的地面,来回摇曳不定。

    未等宝剑静止,他已大踏步走出密室,走得不见踪影。

    虽不置一词,十一却似早已听懂他的言外之意。

    你若无心,我便断情。强求换来两厢疲累,何如一笑而去,观漠北云霞,赏江南烟雨,看这天大地大,放手即潇洒。

    也好,也好。

    可胸中怎会忽然窜出尖锐的痛意,如一柄匕首深深扎入,凌迟般刮剜着?

    痛得她连呼吸都似着了火,侧过身子,颤着嗓子发出了一声呻。吟。

    -----------------

    施铭远的垂死一击,虽有若干大臣的暗中支持,和多年经营的高手相助,终于还是归诸失败。

    他被传染恶疾是真,只是后期已开始恢复,为防帝妃眼线察觉,装作病中昏愦砸伤太医,仅留着听命于己的两名太医继续医治,并传递出病势垂危的消息,好打消宋昀等人疑心。如今眼见大势已去,败局已定,却是惊气交加,本就不曾复原的病势便又起来几分,在奔逃出府时手足无力,喘着气迈不开步伐,遂被凤卫生擒到宋昀跟前。

    宋昀素来谨慎,这次只因心存负疚,一时防范不周,竟上了这样的恶当,险些丢了性命。待他踏出密室,重新立于阳光之下,举目看着满地死尸,也不由背脊生凉,后怕不已。

    论起施铭远此次行径,弑君谋逆,罪在不赦,便是朝中那些党羽无法求情。眼见施铭远被拖来,他正待令人将他下狱时,却听旁边传来啜泣声。

    十一已被齐小观紧急护送回宫医治,只有谢璃华还随在宋昀身侧。

    经了这大半日的惊恐,她鬓发散乱,金钗脱落,华美翟衣上尽是血污与褶痕,脂粉狼藉的面容下已显露出梨花般的苍白质地。

    她忽双膝一屈,跪在宋昀跟前,哑声道:“皇上,舅舅罪在不赦,可到底于我有养育之恩。求皇上……”

    回头看一眼施铭远,见他面色灰白却兀自握拳咬牙恨不得将他们生吞的模样,那些求情的话一时便不知从何说起。

    不论哪个君王,都不可能放过这样的弑君逆臣。

    何况施铭远毫无悔意,若有机会绝不在意再度掀起血雨腥风。

    宋昀却已明了她所思所想,伸手将她拉起,目光淡淡扫过施铭远,忽高声道:“既然施相只是在病中为匪人劫持,此次事件便不能全怪施相。念其年老功高,姑且让施相在府中养病吧!”

    他扫过满地血腥的院落,缓缓道:“施相恶疾在身,相府又有匪人未曾清理干净,便让施相先在此处静养吧!雁山,你派人好好守护此处,别让匪人惊扰了施相养病!”

    施铭远原就想谋害宋昀后嫁祸给“刺客”,死伤倒地的相府高手大多看不出真实身份,被一口说成“匪人”倒也看不出太大不妥。

    此役凤卫同样伤亡不小,跟随十一前来的那批凤卫折损过半,其他人无不遍体鳞伤,雁山早恨不得将施铭远生生咬下几块肉来,忽听宋昀这般吩咐,分明打算饶过施铭远,不由惊诧之极。但他素来稳重,瞥一眼谢璃华,便已料到几分宋昀心思,只得躬身应了,自去安排人手。

    谢璃华再不料宋昀竟将施铭远弑君谋逆的滔天大罪轻轻揭过不提,执着宋昀的手,一时热泪盈眶,只感激地依偎在他身畔,再说不出一句话,也再不想看她舅舅一眼。

    施铭远开始惊异,待对上宋昀冷若冰霜的双眸,顿时面如死灰。

    他果然太小瞧宋昀。

    这一回宋昀会中计,除了他筹谋周密,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宋昀看重谢璃华所思所想,会记挂着成全她的心愿。

    若能弃情绝爱,这少年帝王的城府,深得可以将整个天下轻易玩弄于指掌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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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受伤虽不轻,但几处创口总算不曾伤到要害,最要命的还是一再恶化的病情。于是,太医院几乎所有太医再度奔忙在清宸宫,也便是意料中事。

    所幸十一出宫前,维儿吃得饱饱的又睡了,等一觉醒来宋昀等已回宫,于是笑逐颜开,再不曾吵闹。

    虽只半天工夫,但宋昀等人当真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差点阴阳永隔。

    若非十一机警,真让施铭远得逞,江山易主,朝堂混乱,也不知这大楚会折腾到怎样的境地。身患弱疾的维儿更不必说,作为时至今日唯一的皇子,只怕第一时间便成了施氏诛杀的对象。

    宋昀死里逃生一回,眼见十一昏睡,只将维儿抱在怀里带到福宁殿,继续处置后续事宜。

    维儿浑不知世间险恶,只睁着大大的黑眼睛看着他,不时欢悦地舞着手足咿呀出声,显然心情甚好。

    宋昀的心神不觉间已放松下来。

    待召入于天赐时,他的神色已恢复向日的恬淡从容,端着茶盏与他说话时再不见半点异样。

    见于天赐为未能及时察觉相府阴谋不安,他甚至温言安慰道:“施铭远狡诈机警,既已有了疑心,想要刻意隐瞒,你和红绡她们自然难以察觉。”

    于天赐放下心来,方道:“依皇上吩咐,施相家眷并未惊扰,只是暂时禁足于内院。可能参与此事的相府主事、仆役都已捕入狱中待审,有一些外逃的也在揖拿中。”

    宋昀轻轻荡着茶沫,“很好。这些帮凶不能留,但也不宜长留狱中。”

    于天赐猜度他的心意,应道:“若刑讯追究起来,总有一些知情的会露出破绽,施相恐怕就逃不过这谋逆大罪了!皇上……不想皇后娘娘伤心?”

    宋昀叹道:“一旦施铭远坐实谋逆弑君的罪名,从相府出来的皇后如何母仪天下,位列中宫?她一心为朕,朕不能让她无法在宫中抬头见人。”

    茶盏和茶盖相叩,清脆的轻响如雨夜里谁低低的叹息。

祭,投剑还情(二)【实体版】() 
于天赐忙道:“若能将此事压下去,于朝堂稳定也大有益处。施相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依附者众多,真若深究,必定会将一大批大臣牵涉其中,掀起大狱。其中尚有些大臣颇有实力,一旦觉得自己在劫难逃,狗急跳墙之下,指不定又会生事。皇上只要先将施相制住,其他人眼见施相未被追责,自然不会妄动,皇上大可寻机慢慢处置。”

    宋昀点头,“施相那里,凤卫看守得应该很严密吧?只是需记得,饮食衣药都不许缺了。”

    “凤卫和相府的仇隙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和中宫关系尚好。皇后回宫后令人预备的良药衣物都替她送了进去。”于天赐顿了顿,“雁山还放了几名姬妾进去服侍。”

    宋昀逗弄着维儿,唇边一丝笑意清淡,“小温?还是阿鸾?”

    于天赐道:“还有红绡,紫纱,以及……姬烟。”

    旁人倒还罢了,左右不过听命行。事;而姬烟,如今她想报的,不仅是杀父之仇,还有谋害济王之恨……她会做出什么事来,谁也无法预料。

    所能预料的是,不论她做什么,负责看守的凤卫绝对不会阻止。

    宋昀眉眼不动,啜了口茶,缓缓道:“一饮一啄,自有定数……施相自己结下的仇恨,若因此受了报应,也怨不得我们。”

    于天赐附和道:“正是。谋逆大罪,本该诛连九族。皇上替他压下,保全了他族人子孙,也保全了他死后声名,已是仁至义尽。”

    宋昀自嘲一笑,“莫想太多,朕没有那么高尚。只是人生一世,注定得在取和舍之间有所权衡。可取舍之间,其实根本分不出对错,最终能看到的,无非输赢。这一局,朕差点输了,差点丢了性命,但到底逃了过来,便不得不重新去权衡、布局。”

    于天赐躬身道:“皇上英明!”

    他又提了朝中大臣目前反应,听宋昀安排吩咐过了,便告退离去。

    慢慢退出大殿之际,宋昀默默坐于御案前,正出神地看着他白。皙的手,秀逸眉眼间闪过一丝疲惫。

    一直在他怀中卧着的维儿忽然伸出臂膀,柔软的小手抓到他脸颊,挠了两挠,咯咯地笑起来。

    宋昀低头瞧着婴孩的笑脸,眼中阴翳顿时一扫而空,点了点小家伙皱起的鼻子,唇边掠过浅浅笑意。

    于天赐松了口气,才觉得眼前这少年还是当年自己一手教养过的淳朴少年,并不仅是心机深沉到可怕的大楚帝王。

    还有一点极重要的,于天赐早已想到,却绝不敢提起半个字。

    宋昀由施铭远一手推上帝位,其出身和继位经过本就招来不少诟病。若施铭远是谋逆罪臣,施铭远所扶立的皇帝,正当性更会受人质疑。

    施铭远再怎样想着谋害宋昀,再怎样罪该万死,都不能背负着谋反的罪名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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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做了很久的梦。

    这一回,她甚至完全说不清自己做的是什么梦,只觉一阵一阵地揪疼。

    睡了多久,便梦了多久,疼了多久。

    疼得喘不过气,终于闷。哼着坐起身来,侧身便吐。

    “姐姐!”

    “娘娘!”

    幢幢人影奔上前来,十一耳听得杂乱的呼唤,却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情形。

    她已身在清宸宫,而不是血腥搏杀的相府密室,也没有蒙着面巾奋身杀敌的南安侯。

    眼前除了小珑儿、剧儿、小糖等人,还有擦着额上汗水的太医。仿佛那场生死一线间的变故,也只是她梦中的幻像而已。

    她虽伏在塌间的呕吐着,但居然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是用力地压住胸口,试图缓解那一处阵阵的抽疼。因为压得太用力,臂膀和肩背几处包好的伤口又渗出了殷。红的鲜血。

    小珑儿慌忙替她擦着额上密密的汗珠,问道:“姐姐,哪里疼?”

    十一喘着气,眯着眼定了定神,剧烈的心跳和跳动时的痛感才平缓下去,慢慢感觉出伤口被牵动的痛楚。她深深地呼吸着,渐渐平静的目光扫过众人,清淡地笑了笑,“我没事,只是渴得很。”

    侍儿闻言,连忙倒来水,小糖也急去端了药来预备她服用。

    寝宫的窗户大开着,夏日的风颇有些烈意,身上的汗意便越发的黏。热难耐。十一饮了半盏水,便道:“把窗扇关上。”

    小珑儿转头,便瞧见窗外紫薇花开得正浓艳,一簇簇热烈得宛如紫红色的火焰,正将过于清寂的殿宇映得明亮许多。她一想,便笑起来,一边让人去关窗扇,一边道:“姐姐是重新包裹伤处吗?且先让太医诊诊脉吧!”

    十一无可无不可,看寝宫失去阳光和鲜花的映照而黯淡下去,懒懒地倚枕而卧,却在侧脸之际看到了旁边的画影剑,以及,流光剑。

    即便成为贵妃,她依然保有当日剑不离身的习惯,画影剑一向放在枕边或悬于榻前。流光与画影本是一对,剧儿等分辨不出,便只能都放在她枕边了。

    当日秦南背着她九死一生逃回杭都,窘迫之际当掉了流光剑,不想韩天遥虽伤透她心,却也有心,居然设法从当铺赎走,自此便一直在他手中。

    如今,救完她一回,算是跟她扯平了,欠她的也还了,从此恩怨两清?

    两清了,甚好,甚好。

    她甚至应该恨他入骨。纵然济王之死与他无关、湖州之变也不是他所操纵,军营之辱总该切记于心。

    自嘲地笑了一声,她抚着双剑,若无其事地由太医替她诊脉。

    脚边动了动,狸花猫从软软的衾被间站起,并着双足拉长身段舒了个懒腰,顺便抖了抖毛,鄙夷地看着比它还能睡的主人,然后再看一眼剧儿手中的药碗,目光才转作同情。

    主人没有鱼吃,已经很久没有鱼吃。

    那个她日日吃的褐色药汁,剧儿天天跑去看药炉,跟着宝贝似的守着,碰都不让它碰,让它以为是多么好吃的美食,冒险去偷尝一口,苦得它连甩十八下脑袋,浑身毛发刺猬似的根根倒竖。那当口还被剧儿发现,毫不留情地甩了它一巴掌,害得它嗷嗷痛号,在柳絮般纷飞的毛发里窜逃而去……

    再不知得调养多久,它才能把那些在苦和痛中脱落的毛发长回来。简直是奇耻大辱啊奇耻大辱!

    偷药不成蚀把毛的苦痛,自然不能算在主人头上。至少十一从没打过它巴掌,不论在山中的花浓别院,还是在绍城的芳菲院、闻府,还是在京城的韩府、琼华园,还是在如今这个殿宇楼阁多得跟迷魂阵似的、让它怎么也找不到出路的巍峨皇宫,她始终没忘了它的鱼,——她吃着最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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