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冢-第6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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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上了年纪，四十多岁，在战场上混了二十多年的老兵更是看出了另外一些问题。
久战之兵上了战场也会有如同喝水吃饭一样的平静，但他们只是为了生存下去，杀人时动作上虽不会慢，但其实还是会有些许无奈在其中。
毕竟大家都是人，虽说种族不同，又有家国仇恨在里面，可同为人的那种人性还是让他们在收取同类性命的时候会有一些复杂的感受掺杂其中。
他们只是兵汉，没有读书人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或许那些没去过边疆，没见过异族人的普通百姓会有中原之外皆是蛮夷、野人的想法，但是他们这些人知道，那些不过是读书人有意诋毁外族人的愚民之策。
那些被他们杀死的人也和他们一样，有血肉、有情感，不会吃人。
可眼前这些少年……
为何看不出这些东西？
是因年纪太小所以没有感伤，还是全部都自恃过高，看不起这些被宰杀的蝼蚁？
这些，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兵们突如其来的思考，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会明白为何会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当然也不可能去追寻答案。
毕竟，转个念头后，也就全忘了。
崔家在前院的人被杀光之后，愤怒没有得到平息的少年开始向宅院深处延伸过去。
看到弟兄们有分兵屠杀的迹象，陆浩连忙喝道：“保持队形，注意警戒！”
其实另外六家的宗师境和私兵们早就没了和他们过招的念头。
这帮失去理智的少年就像一片控制不住自己的蝗虫，完全依靠本能的驱动在杀人。
和这样的人动手，死了太冤枉，赢了也没什么可骄傲的。
至于仇恨当然也有，那么多同袍被杀，哪能就此放下？
然而仅剩的五位宗师境却对所谓的家族荣耀不怎么感冒，七宗五姓的脸面也和这些活了很久的老东西没多大关联了。
这些为家族效力一辈子的老家伙在见识过不一样的风景后，如今最大的期望不是报效家族，而是想尽办法活下去。如果有人能给他们一颗梦寐以求、传说中能增加寿命的丹药，要这些人转头卖了七宗五姓都不带犹豫的。
眼看着许辰这帮人就要朝内院杀去，震惊中的高岚连忙高声喊道：“七宗五姓密谋叛乱，圣上有旨，着令长安各路兵马前往平叛！”
事态从权，高岚这里也没有正规的旨意，大致意思喊清楚后，高岚立刻就带人冲进了崔府宅院。
他这一声喊倒把几家正在后撤的七宗五姓吓了一大跳。
“他说什么？密谋叛乱？什么密谋叛乱？谁密谋叛乱了？”
“这是个阴谋！皇帝要对我们下手了！”
“开什么玩笑？他是猪吗？就算把我们全杀干净了又能如何？”
“杀了我们，他就能得到一千多私军的尸体！”太原王家那位中年人沉着脸：“这就是我们密谋叛乱的证据！”
“该死……”
想明白过来的几家主事人顿感不妙。
七宗五姓有自家私军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当初李渊在太原起兵的时候，七宗五姓的私兵可是出了大力气的。
国初，就连李渊这个开国皇帝和堂堂的天可汗李世民都没能裁撤掉各家私兵，这些东西早就成了大唐高层之间心照不宣的事实。
将门每家都有几百亲卫，他们七宗五姓每家也不算多，最多也没到两千，和庞大的家族人口比起来当真算不得什么。
而即便有这上万人的精锐力量在，对皇家、对大唐的威胁也算不上什么，和庞大的国家机构相比，他们这点人根本没法在大军面前有所作为，只是出于一贯的家训，留有武装力量为家族传承护航而已。
可以说，这些私军是他们得以位列一线门阀的保证，也是他们千年底蕴的体现，没了这些私军，也就没了什么千年世家。
这是他们当初用功劳和李家换回来的特权，李家也是默认了的。
可是，这些东西，普通百姓是不晓得的。
只要明天把这一千多私军的尸体摆在长安百姓面前，那这盆脏水七宗五姓可就洗不掉了。
而民心所向除了是皇家的统治基础外，同样也是他们这些千年世家赖以生存的根本。
家中那么多土地、那么多产业，需要雇佣多少佃户和伙计？需要和多少普通百姓有交易往来？
一旦被坐实了谋逆的罪名，那些普通百姓谁还会信任他们？
这帮子愚民在朝廷和世家之间，从来都只愿相信官方说法的。
好狠的计谋，好毒的手段！
这是真正要断我们七宗五姓的根基啊！
“跟他们拼了！”
“不错，左右是死，拉上他们垫背！”
“死就死了，我们死了，他们李家也别想好过！”
……
这边的群情激动让一直在关注事态变化的陆浩抓住了机会。
“崔家谋逆，如今首恶已诛，尔等还不快快投降！”
杀了崔家这么多人，事后是没办法善了了，已经开始发愁如何善后的陆浩陡然发现了机会。
而许辰，也渐渐从愤怒失控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 那就赶尽杀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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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作轻点！”许辰也没看伤势，直接将最好的丹药塞进赵铭嘴里，完全没有避讳他人的意思。
“许大人，圣上有令，长安各路兵马需即刻剿灭新昌坊叛逆！您看……”
高岚本不用如此低声下气，他甚至此前都没见过许辰，可6浩在林子里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加上脚下的尸山血海，没法不让他敬畏。
“弄一架担架来，小心把人抬回去！”丹药喂了，赵铭身上的伤也以肉眼可见的度好转，肉芽飞快生长，骨头开始愈合，但紧闭的双眼却不曾睁开。
眼看大哥没有回话的意思，6浩只好接话道：“圣上这是要将七宗五姓全部定为叛逆吗？”
这个问题不仅他们想问，就连不远处隔着角门和一堵院墙的其余六家人也很想知道答案。
不管皇帝为什么抽风，也不管之后的七宗五姓如何报复，今天他们这些人怕是难从长安活着离开。
所以，他们真的很想知道皇帝是否已经下了彻底铲除七宗五姓的决心。
虽然这样的事但凡有理智的人都会觉得不现实，可又有谁敢保证了疯的皇帝一定不会这么干？
“这个……”高岚苦笑道：“末将只是奉命行事，圣上的旨意也只让我们迅平定叛逆……”
“可……”6浩还想再说什么，许辰却突然站起身来，冷冷对高岚道：“这个功劳就给你吧！”
一点点的时间，已经够许辰捋顺思路。
又是用扬汤止沸的方法结束政斗，毫无新意的东西在许辰这个熟知历史的人面前没有多少秘密。
不管倒下的是谁，反正留下的肉足够其他人分，大伙儿也就没有必要争个你死我活。
“功劳给你，对这些人是杀是留也全凭你自决！”许辰让弟兄们收拾妥当后，便准备离去。
崔乘风和他老子都死了，崔家在长安的主要人物也差不多全死光了，剩下一些丫鬟、婆子之流许辰还没有动手的兴趣。
失去理智的时候，或许怒火会蔓延，但既已清醒，屠杀这些不相干的人没法给他任何藉慰。
崔家自然会有报复，那也正好，怒火还有倾泄的时候。
再来，再杀就是。
“这个……”高岚见许辰这般样子，顿时犹豫起来。
七宗五姓剩下六家的人还有不少，这些私军的实力他多有耳闻，即便太子近卫有一千两百人，真打起来胜负难料不说，损伤绝对小不了。
这不是李亨的目的，也不是他想看到的。
从决定走这一步开始，李亨就已将啃硬骨头的希望放在许辰这一支人马上。
利用！
利用许辰过来敲掉七宗五姓最坚硬的龟壳，拿到私军的尸体后就能将屎盆子扣在七宗五姓头上，这个哑巴亏他们不吃也得吃。
以有心算无心，栽了就是栽了，李亨没有彻底打死七宗五姓的想法，同样他也相信七宗五姓没有死抗到底的可能。
最后的结果就是七宗五姓认栽，让出一部分利益，其他人瓜分掉，皆大欢喜、一片祥和的结束这场混乱，大伙儿都能以饱满的热情投入到工作和下一次的争斗中去。
类似的手法李亨玩过很多次，李林甫和李隆基也玩过，七宗五姓对这些伎俩就更是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熟悉。
引弓不，或者射出不痛不痒的几箭让对方知道己方已经占尽了优势，你们已经没了翻盘的可能，然后就老老实实坐下来谈判。
你不会继续受损，我也不会扩大消耗。
这差不多是文官斗争中的常态。
“那崔家呢？”一直没说话的王策突然冒出一句：“我们已经杀了崔家家主，没有妥协的余地了！”
“既然有这个机会，干脆直接将崔家除名……”王策伸手指了指角门后的另外六家：“相信他们也不会反对七家的份额六家来分。”
对赵铭的自责让王策没有放过崔家的想法。
“你也可以回去告诉你们家主子……”王策看向高岚，冷漠道：“与其不痛不痒砍掉他们一些细节末节，不如集中力量彻底铲除一家，这样得来的好处绝对比逼迫他们交出来的多！”
“这个……”高岚没有反应。
“我知道你不能做主，回去跟你家主子说，如果只除崔家，我们会用尽全力！”王策语气平淡，眼神中却有可怖的怒火。
“那这些人怎么办？”高岚心念电转，算是认同了王策的办法，遂指着余下几家人问道。
“我们不留下，你们也不方便留下！”王策突然抬手指了指东南方，说道：“金吾卫的人应该就在那里，让他们过来看着，里面这六家人在局势不明之前不会再轻举妄动了！”
“好吧！”
高岚点头，随即让人去街角通知已经在那等了许久的金吾卫。
“另外，杀光崔家叛逆的功劳必须是我们的！”王策突然反驳了许辰刚才的决定：“既然决定全力铲除崔家，那我们必须得到来自太子和皇帝的认可、支持！”
“这个……”高岚考虑片刻，点头答道：“我会向太子殿下反应！”
“那好，保持联系吧！”
一直没有出声的许辰只是看着王策去安排。
“大哥，我……”王策将目光转了过来。
“没事，这样也挺好！”许辰挤出一个笑容：“在长安这些日子没荒废，进步很大。”
说完，转身让人离开。
很快，金吾卫的人马浩浩荡荡扑了过来，却也只敢将宅院围住，一副等候其余兵马到来的架势。
许辰领着人向北，回东市的院子，而长安城内各路兵马渐渐汇聚到新昌坊，前院的尸山血海吓到了他们，眼见金吾卫只是守在门外，这些心思各异的兵将更是不敢直面七宗五姓的威势。
而很快回到东宫的高岚立即让人将王策的建议，许辰这边的反应以及崔家变故和其余六家观望的态度一五一十全部传给还在含元殿的太子李亨。
守在金殿上的李林甫就那么看着李亨和小太监眉来眼去，但他也说不了什么，因为他自己也从另外一个小太监的手里接过了一颗蜡丸。
皇城内说是戒备森严，但对他们这些朝中大佬来说当真没有太多的秘密。
历代能够得到文官肯定的太监真没几个，而能得文官美誉的高力士自然很会做人。
对朝中大佬这种暗布眼线的行为他从来都不闻不问，事实上几乎全部的眼线都是由他授意后才让各家大佬展起来的。
每一条经由眼线传递出宫、入宫的消息都会在高力士那里备案，如果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他就当作没看到，哪怕是皇帝的宫闱密事传了出去他也绝不多说，就算李隆基火，他也不会在彻查行动中把那些眼线扫除。
唯一的底线就是绝对不能对李隆基和他的皇位有丝毫的威胁，一旦有这种威胁出现，高力士就会立刻露出爪牙，将那不安分的人全部撕碎。
年前太子异动，随后皇宫内的太监少了近二成。
这是他对各家大佬的警告，各家大佬也心照不宣的默守着他的规则。
这一次的事既已和李林甫和李亨站在同一阵线，那自然没有限制他们消息渠道的必要。
很快，太子党和李党都接到了老大的指令，开始将矛头由七宗五姓转而集中到博陵崔家。
而稍晚一些得到消息的徐番却皱起了眉头：“这是要彻底打死崔家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