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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部分

落神赋-第147部分

小说: 落神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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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八鼻子里发出一点响声,弯曲前蹄,在弈樵脚边趴下来,半个拳头一般大的黑眼睛缓慢地眨动着,映着寂静的潺潺流水,仿佛源源不断的悲伤。

    天帝原本怀揣着一肚子的质问前来,但如今这个景象,却半句也无法问出口。

    身为人父,即便往日对大儿子再苛刻,如今亦于心不忍,他拍了拍广胤的肩膀:“跟我回去。”

    那个犹如木桩一般的人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握了拳,又松开,幽幽地抬眼,低声道:“她还在这里。我不走。”

    这时候连素来嘴贱的广澜都说不出话。

    远处,曲镜与渺祝刚刚先后赶至此地。

    曲镜望着满目疮痍的落神涧与前方失魂落魄的诸人,脚步定了一瞬,然后快步上前:“怎么样了?”他听不出来,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

    没有人回答他。

    长渊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中,答案已不言而喻。

    曲镜僵在原地。

    远处渺祝目露悲色,空气中仍萦绕着浅浅的紫藤花香,花瓣如亮雪飘落,他伸出手,接在掌心。

    惊雷划破长空,青天白日骤然暗沉,乌云翻滚,如一块黑色的幕布将整片天空蒙住。大雨顷刻而至。雨点噼里啪啦落下,击打在断壁长石上,枯萎的草木重新展开枝叶,褪去焦黑之色,抽芽,生长。暴雨来得迅疾,整个落神涧以及方圆百里皆遭到冲刷,而随之而来的生机表现为以肉眼可见速度恢复生气的花草灵木,大片大片地蓬来,连石缝中都钻出了草叶,遮蔽了大地上激斗后惨烈的伤疤。

    豆大的雨点击落在盔甲上,叮叮当当地乱响。青篱将军面色沉沉,卸下腰间武器,单膝跪下。

    其身后将领见此纷纷解甲卸器,一个接一个地下跪,黑色的甲胄如潮水蔓延,落神涧百里之内,包围着跪倒了黑压压一片。

    天界战后有大祭,祭奠的是无数战殁的英魂。而所有天界子民跪地,敬的是他们举世再无的尊神。

    落神涧的雨下了很久,大河在这里重新凝聚,于深涧中奔流而过,仿佛将整个东海的水都抽干。

    当六界仍旧沉浸在魔神即将复出的噩耗中难以自拔的时刻,危机已经悄然解除了。

    清醒来得太快。

    在一群仙僚懵懵懂懂不明所以的时候,天帝于无上常融殿发布旨意:魔神已除,未废一兵一卒。

    众仙的喜悦尚未来得及爆发,下一句却是――世间再无尊神。

    天界陷入死寂。

    天帝并未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昭告天下,只告诉了他们尊神与魔神同归于尽,才保得六界永世大安。于是罢朝七日,天界三年禁红。

    天地大战以后出生的神仙,基本上都是听着父神母神与尊神的故事长大的,即便一辈子也见不到她一面,也怀着很深的感情。而自下界飞升上来的仙官,则并未对尊神的存在有什么概念,只是位列仙班后耳濡目染,渐渐地才知道尊神在如今天界的地位。此事发生得太突然,没有人见到魔神被杀死的瞬间,也没有人目睹曦和羽化的情形。有些人如丧考妣,有些人则事不关己。切肤之痛是最难以感受到的,大部分的人只是被来自老一辈神仙的悲痛濡染,于是跟着心有戚戚焉。而悲痛只是一部分,相比于魔神已除永绝后患的喜讯,一个人的生死很容易被淡化,即便那个人是他们的尊神。

    天界很快步入正轨,甚至笼罩在轻微的难以言明的轻快之中。发生在落神涧的事被载入天界史册,作为十万年来最大的灾难与喜讯,在绝大多数人看来尚未开始便已经结束。他们没有经历真正的灾难,因此即便认可,也很难切身懂得那样轰轰烈烈的疼痛,只有在那一场交锋中变为废墟的落神涧,在曦和与阎烬死去之后,自北向南从中裂开一道巨缝。灵脉已断,这里终于成为四海八荒最大的伤疤,豁口仿似天堑,深渊幽不见底。

    广胤在落神涧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一开始广澜发现他的精神变得不正常,十分担忧便一直陪着他,弈樵亦因曦和之死留在了此地。但大约半个月后,广胤终于开始吃东西,广澜稍稍放下了一点心,便被天帝召回去主持朝局,再过了半个月,渺祝急匆匆地来找弈樵,说了几句话,便将其拖走了。再后来,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广澜一直担心他精神压力太大扛不住,其实在最初的那几日,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想。

    他眼里的曦和与弈樵眼中的不一样。弈樵与曦和在一起生活了太久,她在他的眼中是强大而不可撼动的,已成为了他生命中的一种习惯,因此事发突然,他根本不相信曦和会死。

    消失。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词。

    而广胤不同。

    自凡界历劫开始,她作为他的师尊,作为他的爱人,永远都关心爱护着他,而他作为一个男人成长,不论她有多强,他心中那一股保护她的*都是与日俱增的。他把她当做自己的妻子,他要做一切丈夫该做的事。曦和在他眼中是尊神,是师尊,但更多的时候只是他的爱人,一个普普通通,他要倾尽一切去保护的人。她在他的面前可以随心所欲,可以哭泣,可以脆弱,她也会受伤,当然也会死。

    如今这些真的发生了。

    广胤之所以是广胤,正因他永远最大程度地运用自己的理智,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去得到,他不会给自己制造幻象,永远相信自己所看见的。

    他看见她死了。

    就这么简单。简单得掩盖了所有波折的事实,简单得令人招架不住。

    广澜以为他精神不正常,其实他知道自己再正常不过了。

    他想过死,但神仙没有轮回,羽化就是化作草木甘霖铺洒大地,即便他死了也没有机会再触碰到她,而实际上她已经无处不在了。

    他忽然很理解榭陵居。他曾经疑惑,榭陵居要花这么大的代价去令朝华姬复活,一副为了她什么都不顾的样子,为何当初没有殉情。如今他才渐渐地懂了,朝华姬的死是为了让自己的爱人好好活下去,榭陵居自然不会让她失望,即便生命再没有希望,也要每日看着金乌东升西落,而西海之西的汤池中永远都没有了第十只小帝姬。

    就像他想要用自己的死换来曦和的生,而曦和用她的死令自己活下去。

    其实从结果来看,不论是哪种选择,都是没有选择。

    过了这段时期的纠结,广胤便开始回忆自己与曦和相处的点点滴滴。从前不觉得,而一旦细数过来,在他三万余年的时光里,有曦和存在的日子如沧海一粟,却变成了他的曾经沧海。

    从三千年前在凡界的十几年,到成年礼之后的这两三年,他们相爱着,很少有轰轰烈烈,却一直都有磨难不断,其余的时间都是没有尽头的等待。

    而在如此短暂的相恋时间里,她已经成为了他的全部。

    而剩下的日子,绝望而漫长。

    广胤在落神涧待了将近半年,才在天帝频频的劝说之下回了天宫。

    离家半年,天宫除了不再有红色的东西,其余任何都没有变化。

    他走进自己的广晨宫,门廊檐角处处挂着的风铃在风中轻轻地响,紫藤花与金线缠绕的穗子摇摆着,恍惚那道白色的身影立在朱红的门廊下,望见他的到来,转过眼来,微微弯起嘴角冲他笑。

    酸意抑制不住地朝着眼眶笔直上升,泪水倏然涌出眼眶。

    平静了半年,他早以为自己哭不出来了,此刻却如开闸的洪水,他只手捂着脸,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整张脸憋得通红。

    贮藏了那么多回忆,他早已一遍一遍细细地翻过,但这里才是他们共同拥有回忆的地方,他不用伸手,便已经触摸到她的气息。

    每一个门柱,每一把门栓,每一棵花草,每一座廊桥上都有她的温度。他们曾在这里聊天,在这里怄气,她曾于湖亭中躺在他的腿上,在书房里翻着无聊的话本子,一手撑着脸颊,而他从背后拥抱她。

    她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在此刻鲜活地呈现出来,可他已无暇睁眼去看,所有的感官都无限放大,每一寸毛孔中都充满了她的气息。泪水不断地滚过面颊,广胤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浑身绷得死紧,没有漏出半点哭声,喉间却偶尔发出压抑不住的呜咽。

    失去了,全部都失去了。

    再也没有人拉着他的手说自己饿了,没有人一边躺在藤椅上吃葡萄一边指责他宫殿建得太奢华该省省钱了,没有人一脸不情愿地蜷在他的怀里慢慢睡着吐出均匀的呼吸,没有人可以让他叫一句“师尊”,说一句“我爱你”。

    弈樵说自己错过了曦和的最后一面,实际上他才是真正错过她的那个人。

    他从身体里苏醒过来的那一刻,曦和已经化作莹白的光点消失,他仓皇地伸手去挽留,却只有轻飘飘的藤萝花瓣落在掌心。

    而距此上一次见她,他彻底伤了她的心,她折断自己给她做的梅花簪,吐了血,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从来没有如此后悔过。

    这样的结局令他所有的计划,所有的伤害都成了白费。是他亲手抢走了原本应该属于他们的快乐时光。

    他不知道当最后一刻时她心中想着什么,不知道她是否还恨着他,不知道她是否还认可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也无从追寻。

    松开手,眼睛被一层厚重的水雾笼罩,却仍挡不住二十八天湛蓝如水的天空。

    宫人们穿梭着忙着手中的事,祈殿的院门常开,书房隔着一道门仍能闻到墨香。

    一切都没有改变。

    只是少了一个人。

第196章 番外(一)紫气东来() 
人生偶有山穷水尽,却未必有柳暗花明。

    做神仙亦如是。

    天界这一任的太子广胤自生下来便是个清心寡欲的主儿,年幼不懂事的时候还偶尔会踢打挠抓地要些玩意儿,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其法力更是以年龄所无法企及的速度增长,再因天帝那种不把儿子当儿子而是全然当继承人培养的管教方式,在广胤一万岁之后,便很少有他想要的东西,更别说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了。而正因为如此,任何一个令他动一动心思的,不论是人还是物,都显得格外的难能可贵。

    而这些难能可贵的人或物中,在三万岁之前,他也从来没有过求而不得的。

    然而在三万岁之后,这位神通广大的太子殿下便频频碰壁

    。

    第一次是慧义棺,按理说,幽都丢了慧义棺这事跟天界根本不搭介儿,可偏偏下凡去找这东西的是他们天界的尊神,广胤出于某种在当时不可告人的心态亲自陪着去找了,可花了不少时间不少力气,到最后都没找到。

    第二次是阎烬的元神。这东西倒不是他想要得到的,而是死命想要摆脱的。然而此事乃是个大工程,从他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便注定了他这辈子都几乎不可能成事。但广胤是个有决心的人,石头越硬他越要啃,对此进行了毕生的努力,并最终以极大的代价完成了自己的心愿。即便在意识到那个代价发生之前,此心愿早已不成其为心愿。

    而第三,则是那个被强行付出的代价。

    天界民风素来开放,在这一辈年轻神君中,有不少花花公子,然而绝大多数都是正常恋爱正常分手或者正常看对眼正常成亲的,可像广胤这样清心寡欲的委实少之又少。全天界女神仙最想勾引的就是广胤,而勾引难度系数最高的也是广胤。众所周知,年轻的天族太子对于那些如花似玉的女神仙从来不多看一眼,仿佛那些肤如凝脂媚眼如丝都跟粗皮糙肉的男神仙一样,都是石头。而其同父同母的二殿下广澜却是花花公子中的翘楚,可谓是百花丛中过,百花皆入怀。且二殿下对自己的神仙观素来具备极为强大稳固的信心,自认为做神仙,尤其是做个男神仙,就应该是这样,而像广胤那样的,说得好听叫矜持保守,说得不好听,就叫窝囊。这个观点在毫无芥蒂的兄弟二人之间早已被广澜严辞陈述过,且二殿下在表达观点的同时还表达了身为胞弟对兄长未来的担忧,原话是:“大哥你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像个黄花大闺女似的,虽然处处让咱父君省心,连妖界都被你打退了,可别在娶媳妇儿的事上让人操心,这多丢人。”

    年轻的广胤也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其实他并不觉着自己有多清心寡欲,只是看着没感觉,真的没感觉。对此他甚至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在某方面有问题,且曾经试图在某些宴席之类的场合多看几眼那些姿容靓丽的女神仙,但很不幸,不论他看多少眼,石头就是石头,即便有光滑细腻色彩丰富的鹅卵石与灰不拉几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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