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电子书 > 文学其他电子书 > 暴风骤雨 >

第17部分

暴风骤雨-第17部分

小说: 暴风骤雨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①晒烟叶的木架子。

有人呼唤着:

“剥掉他的衣裳!”

又有些人叫唤:

“打死他!”

正在这时候,有一个人挤到韩老六跟前,打韩老六一耳刮子,把鼻血打出来。下边有几个人叫道:

“打得好,再打。”

可是大多数的人,特别是妇女,一看见血,心就软了,都不吱声。打韩老六的是谁呢?韩老六睁眼瞅着,是李振江。他心里有数,可还是低下头,让鼻血一滴一滴地掉在地下,叫大伙看见。大伙看见打韩老六的是李振江,起始是发楞,往后明白了,但不知道怎么办。老田头看见是李振江打韩老六,他起初奇怪,往后就退后了一点,郭全海还是叫老田头说:“你说吧,老田头。”

“我的话完了,没啥说的了。”老实胆小,而又想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的老田头退到了桌子的后边。白胡子迈步上来。李振江也挤上来占了老田头的位置,用手指指韩老六说:“田万顺跟你算了账。我也种你地,咱们也该算一算细账。我打你一撇子,你服不服?”

“我服,我服。”韩老六说。人群中有说打得好的,也有说李振江带劲的,也有帮李振江骂韩老六的。可是大部分的人,连老田头在内,都不吱声,慢慢地,一个一个地,都走开了。李振江又说:

“你当村长的那年,日本子要碗碴子,你跟咱们民户要,我说我们家里没有摔破碗,没有碗碴子,你叫我们到外头去捡,不捡就罚钱,这事有没有?”

“有,老李哥,”韩老六说。他脸上的颜色变好了,说话也流利了。“我是一个大坏蛋,我的不济的事可真不老少。皆因我是一个‘满洲国’的旧脑瓜子,爱动压力派。如今民主政府行的是宽大政策,我要求你们姑息姑息,担待担待,留着我这条小命,我要是不知过必改,不替农会办事,不跟萧队长和农会的各位委员,往革命的道上迈进一步,我摊一颗炸子。”

“你别扯那么老远了。你自己说,你作这么多坏事,该怎么的?你愿打,愿罚,愿分呢,还是愿蹲笆篱子?”李振江问。“那还能由我?”韩老六说,极力忍住心里的快乐:“大伙儿说,该怎么的就怎么的吧,斗我三回了,说起来,我真是心屈命不屈,反正作错了,就得领呗。”

白胡子说:

“罚他十万。”

李振江说:

“把他留的二十垧地也拿出来。”

人们七嘴八舌说开了:有人说,把他撵出大院。也有人说,把他送到县里蹲大狱。又有人说,罚了分了,就不必押人。有些在发表不同的议论,也有的人一声不吱,在后沿松松散散地走动,而且想找机会,溜出会场去。刘德山打头走出去,走到学校大门口,赵玉林问他上哪儿去,他说:“昨儿下晚来了个亲戚,喝多了一点,脑瓜子有点发胀,得回去躺躺。”在他后面,又走了一些,多数是说闹病,少数是说有事情。

老孙头没有走,也没有说话。他蹲在后面一个墙角下。萧队长走来问他:

“你咋不说话?”

老孙头站起来说:

“大伙都说过了呗。”

“依你说,李振江打韩老六,安的是啥心眼儿?”

老孙头狡猾地笑着说:

“斗争恶霸,不打还行?”

“这是真打吗?”

“那哪能知道?他们一东一伙,都是看透《三国志》的人。要我说,那一耳刮子,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

萧队长走到前边,跟工作队的人合计了一下,又叫郭全海、白玉山、赵玉林几个人一起,商量了一会。郭全海走到桌子的旁边,对大伙说:

“会就开到这疙疸。今儿天气好,大伙还着忙割小麦,拿大草,韩老六该怎么处置,大伙提意见。”

好多人同时唤道:

“押起来。”

有人说:

“叫他家里人把十万罚款送来,多咱交钱,多咱交保,短一个不行。”

郭全海又问:

“大伙的意见呢?”

有好些人回答:

“对,多咱交钱,多咱交保,就这么的吧。”都想早一些结束,快一点回家。

郭全海又道:

“老田头,你意见咋样?”

老田头低下头来,不吱一声,好半天,他才说话:

“我没意见,就这么的吧。”

第13节

大会散了以后,韩老六押回笆篱子。不到晌午,李青山送来十万元罚款,杜善人、唐抓子送上一张保单,韩老六交了保了。

大伙回到家里,连积极分子也都懒懒散散的,干啥也不带劲。人们怀了一颗旧的疑心来开会,又抱了一个新的疑心回家了。回到家里,有的下地,有的放马,有的套车,有的铡草,有的侍弄园子地,有的到河里打鱼。为了生活的困难,为一点小事,他们摔东西,打牲口,跟老娘们干仗,有的干脆躺在炕梢,一声不吱,也不动弹,全都混天撩日地打发着日子。生活的海里起过小小的波浪,如今似乎又平静下去,一切跟平常一样,一切似乎都还是照旧。

老孙头孙永福却没有回去。出门时,他跟他的老伴说过,说这一回可真要把大汉奸治下。会开得这样,他不愿回去,怕老伴顶他。他跑到工作队里,萧队长正在主持一个总结经验教训的会议,老孙头不管这些,喘吁吁地跑到萧队长跟前,说道:

“萧队长,我不干这积极分子了,这小官儿可不是人当的,尽憋气。”

萧队长说:

“积极分子不是官,是老百姓当中敢作敢为的头行人。你要不干,不做这好人,不用来辞,不来就行了。”

“不是不来,我一开头,就随队长,还能半道妥协吗?我是想:咱们是孔夫子搬家,净是书①,心里真有点点干啥的。”

①书、输两字,音略相同。

萧队长安慰他几句,叫他回去还是跟知心人唠嗑,跟老百姓聊天,说大地主好几千年树立起来的威势,不是一半天就能垮下的,不能心急。

刘胜心里不好受,但他不吱声,坐在窗户跟前的桌子上,在看小说。

小王觉得韩老六早该杀掉。他对萧队长说:

“你去问问赵玉林,看他主不主张整掉他。”

萧队长说:

“你不能单看几个先进的积极分子。发动群众,越广泛越好,打江山不怕人多。老百姓说:‘人多出韩信。’”

小王对于不杀韩老六,心里还是不服气,却又没有再说啥。

萧队长也怪不好受。因为他瞅着群众往回走的时候,都懒懒散散。他也和群众一样,感到不舒服。可是他不说。这是因为他是一个踏实的实际工作者。好多年来,对于实际的问题,他都是用全力来设法解决,不愿意用闲话,用空想来耽误时间,浪费精力。而且,他心里感到,谁都想从他嘴上寻找安慰和办法,而不是来听他的唉声叹气。他打发老孙头走后,继续总结这几天的经验。临了,他说:

“往后斗争会越加厉害,我们一面要多加小心,一面要加紧工作。张班长,你叫警卫班多加小心,老刘你暂时把书本放下,快去看看李振江他们尽干些什么。小王你不要老是咕噜咕噜的,去看看赵玉林他们。我到老田头家里走走,他的话准没说完,好吧,就这么的,各干各的去。”

散会以后,萧队长就起身走了,万健跟着他。

老田头在院子里铡草,老远看见萧队长来了,连忙站起来,赶到门口迎接他。萧队长拉着他的手,一同走进屋。这屋还有七成新,西屋发出叫人恶心的马粪马尿的气味。萧队长和老万走到西屋的门口去看看。自从工作队到来,韩老六把骡马牵回去了。西屋成了马圈,墙被牲口磨掉了上面的泥块,露出了里头的草辫子。门框被牲口啃了好些个豁牙,地上堆了厚厚的一层马粪,蝇子一群一群地飞着。这屋要住人,得重新盖过。老田头带着萧队长离开西屋,走到东屋,炕上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婆子,两眼瞎了,鬓发白了,穿着一件千补万衲的蓝布大衫子。她在摸索着劈花麻①,老田头告诉她:“萧队长来了。”

①不到时候的线麻。

“呵呵,萧队长。”她用眼睛尽力瞅着发出声音的地方,好像她能看见似的。她慌忙用自己的衣袖摸着揩擦炕沿和炕席。“炕上坐,同志,你们真是老百姓的大恩人呀,你们一来,韩家就把牲口牵走了。”

说到这里,她凑近萧队长坐着的地方,悄声地说:“那人是个阎王爷,你们这可把他治下了!”瞎老婆子爬到炕梢,在炕琴上摸到一个烟笸箩。老田头到灶坑里点起一根麻秆,给萧队长点烟。萧祥一面抽烟,一面唠着,由韩老六唠到了她姑娘身上,老田头慌忙使眼色,叫萧队长不要往下讲。老婆子早哭起来了,说:

“提起我那姑娘她死得屈呀,同志。”这老太太话没落音,眼角上早涌出浑浊的泪水。青筋突出的枯干的手微微地颤动。老田头骂道:

“看你,萧队长来瞧瞧我们,你又哭天抹泪的。”

“唉,”老田太太用手背擦她的眼睛:“我那丫头呀,真是个苦命孩子。萧队长,要你们早来就好了。”

“咱们走吧,到外头溜达溜达。她一哭,就没有个头。”老田头一面说,一面陪萧队长出来。走出院子,他叹口气说:

“哭三年了,眼睛都哭瞎了。”

“哭瞎的吗?”萧队长问。

“可不是?老娘们总想不开,死就死了呗,又是个丫头。”他光顾说话,没有瞅着道,一脚踩到泞泥里,把鞋都陷了进去。他拔出鞋来,走近萧队长,悄声儿说,好像怕人听见似的:“也难怪我那老伴老是想不开,忧忧愁愁没个头,小崽伤了,留一个姑娘也好。”

“你姑娘怎么死的?”

老田头说:

“走,咱们先到北门外走走。”

他们才走出北门,老万把枪上好顶门子。老田头道:“不用怕,这近旁拉胡子是没了,都蹽到大青顶子去了。去看看我们那裙子的坟茔,就在北门外。”

北门外,太阳从西边斜照在黄泥河子水面上,水波映出晃眼的光芒。河的两边,长着确青的蒲草。菱角花开了。燕子从水面掠过。长脖老等①从河沿飞起,向高空翔去,转一个圈又转回来,停在河沿。河的北面是宽广的田野。一穗二穗早熟的苞米冒出红缨了。向日葵黄灿灿的大花盘转向西方。河的这面,是荒草甸子。在野蒿的密丛里,有一个小小的长满青草的坟堆,这是老田头的姑娘裙子的坟茔。三个人坐在浅浅的野稗上,老田头又说起他裙子的故事。韩老六把她绑在黄烟架子上,剥了衣裳,打的皮开肉裂,要她供认她许配的新姑爷是通抗日联军的。她死也不说。

①一种水鸟,脖长腿长。

“你们的姑爷是不是通抗日联军呢?”萧队长问。

老田头朝四外望望,才低声地说:

“是呀,通是不假。裙子也知道,可是她咬定牙根不说,怕害了他。”

“你姑爷叫什么名字?你不要怕,咱们现在的民主联军,跟抗日联军是一样的。”萧队长说。

“他叫张殿元。我那姑娘死也不肯说,他们打了她半宿,才放开来,她吐血了。因为受惊,伤重,不到半拉月,她就死了。”

“张殿元呢?”萧队长关怀地问。

“当时我姑娘叫我连夜赶去告诉他,叫他快跑,他跑到关里去了。往后一直没音信。”

三个人都站了起来。萧队长恭恭敬敬地默默地站了一会,重新看了看青草蓬松的坟茔,然后一面往回走,一面对老田头说道:

“这真是个好姑娘!你该给她报仇呀,不用怕。”

“不怕。”老田头说着,他们进了北门。萧祥回到工作队的时候,家家屋角的烟筒里,冒出了烧晚饭的青烟。小王和赵玉林他们正在等着他。

下晌小王走到赵玉林家里,白玉山、郭全海、李常有和杨老疙疸通通在那儿。他们坐在炕桌子旁,赵玉林抽着烟。白玉山、郭全海跟李常有正在谈论今儿大会的情形。看见小王来,他们都抬起身子,让他上炕坐。

“你们谈你们的,我坐在这儿。”小王坐在炕沿上。“今儿会上有腿子,”郭全海说。

“你说是谁?”李大个子问。

“那还看不出?”郭全海说。

“你说的是李振江吧?”李大个子问。

“嗯哪,他那一耳光,救了郭老六。”

“还有那白胡子,他是谁?”

“是韩老六的磕头的,北头老胡家。”

“小王同志,你看怎么整法?”李大个子皱着眉毛问。“大伙总还不齐心。”

“咱们上工作队去,大伙开一个小会,好不好?”小王的这个提议,他们都同意,就都到了工作队。萧队长和他们合计到夜深,最后告诉他们主要的三点:一是扩大农会,多找贫雇农,分别的开秘密小会,随便唠嗑,鼓动大伙斗争韩老六。二是监视坏蛋腿子的活动。三是组织自卫队。又把农会委员调整了一下,选举了李大个子做锄奸委员,白玉山专任武装委员,取消兼职。撤消了刘德山的生产委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