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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部分

暴风骤雨-第37部分

小说: 暴风骤雨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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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子和脚上都搜遍了,不见金子的影子。白大嫂子跟刘桂兰到一个角落里合计一小会。刘桂兰过来,冲着瘦麻秆子说:

“把衣裳脱下。”

瘦麻秆子装做没听准似的,问道:

“你说啥呀?”

“衣裳,快脱下。”

瘦麻秆子笑笑,却不脱衣,说道:

“你看你,还没上头,还是姑娘家,叫人脱衣裳,你能抹得开?”

“别罗嗦了,刁娘们,快脱罢。”

白大嫂子也说:

“自家不脱,咱们动手了。”说着,白大嫂子当真带领几个妇女上炕来解瘦麻秆子的衣裳。她慌得瘦脸煞煞白,用双手护住裤腰带,一面叫道:

“别解我的裤子呀,我身上来了。”

外屋,小猪倌仰脸问老孙头说:

“啥叫身上来了呀?”

“一月一趟。”老孙头说了这一句,不再往下说。

小猪倌笑着问道:

“一月一趟啥?一月赶一趟车进城?”

车老板子骂起来:

“扯你鸡巴蛋,滚开!”

里屋,刘桂兰脚跟跺得地板响,催那女人说:

“快脱罢,别罗嗦了。”

这时候,杜善人女人光脚丫子跳下地,扑通跪在地板上,冲着刘桂兰磕头:

“姑娘,积德饶了她,她身上来了,叫她脱衣裳,冲犯了佛爷,家口闹病呀。”

白大嫂子说:

“上炕不脱鞋,必是袜子破。不脱衣裳,就有毛病。”说着,她和刘桂兰二人亲自动手,抄她下身。裤腰带扎得绷紧,解不开来。瘦麻秆子哭着,老婆子叫着:

“没有啥呀,姑娘,嫂子,别叫冲犯神明呀。”

刘桂兰说:

“八路军不信这一套,啥神神鬼鬼,都是没有的。”她们解开了那女人的下衣,解开那并没有来啥的,没有一点血污的骑马带子①,豆油灯光里,两个黄灿灿的玩艺叮咚掉到地板上。刘桂兰欢天喜地,撇开那女人,也不管她穿好了衣裳没有,手拿着镏子叫道:

“大伙瞧瞧,这是啥呀?”

①月经带。

女人躲到漆黑的角落里,穿好裤子。门开了,人们拥进来,围住刘桂兰,老孙头问:

“打哪儿起出来的?”

刘桂兰没有回答,白大嫂子笑着说:

“你问那干啥?反正是抠出了金子就得了。”

老孙头抢过镏子来,伸得很远,笑眯左眼说:

“这不像金子,是黄铜吧。金子是甜的,黄铜是苦的,让我搁舌子尝尝。”说完,他把金子搁到嘴边去。刘桂兰一面叫唤道:

“哎呀,快别搁嘴上。”一面从人堆里扑了过去,从老孙头的手里夺下金镏子,“把人吓坏了。埋汰呀,你都不知道?”老孙头给弄迷糊了:

“金子有啥埋汰呢?”

白大嫂子连忙接口说:

“金子搁在大肚子家里,就是埋汰。”

听到从杜家女人身上起出了金子,全屯男女黑天白日地搜找。有些地主把金镯子扔在灶坑里;有的坏蛋把金镏子套在秫秸障子的秫秸秆子上;有的老财把金钳子胶在窗户玻璃上的白霜里;有的娘们把金镏子缝在裤裆里,嵌在鞋底中,套在脚趾上。这一切都白费心机,都瞒不了群众这尊千眼佛的眼。金子越起越多了。五天以内,光元茂屯一个屯子,起出了三斤多金子。金镯子和金镏子都用线串好,一嘟噜一嘟噜地放在农会一个躺箱里,用锁锁住。

两马爬犁还不停不歇拉来粮食、豆饼、布匹、衣裳和农具。宽敞的韩家大院堆得满满堂堂的。东下屋做了衣库,堆着成千件衣裳、成万尺布匹。西下屋做了粮仓,装不完的粮食,堆在院心用茓子围三个大囤,囤尖跟房檐一般高,金光闪闪的小米和苞米上面,蒙一层白花花的干雪。有些地主,地窖里起出的粮食,因为窖起来的年代久,都沤成了石头似的大大小小的疙疸。

萧队长在农会里屋,接待着刚从哈尔滨来的《东北日报》记者。他陪他看了起出的浮物。替郭全海他们照了一个像。回到里屋,两个人唠着,萧队长告诉记者:

“起出来的金子,老百姓要卖了买马,打下生产的底子。咱们同意这个意见,土地改革的目的就是发展生产嘛。”第二天,《东北日报》的记者走了以后,萧队长也决定离开元茂屯。这屯子的群众这回是在广泛的基础上发动起来了。郭全海变得更老练,不会出什么岔子。萧祥想带着老万,往三甲去。那是一个靠山的夹生屯子。郭全海和其他一些积极分子,伴送出南门,临别时,萧队长叮咛郭全海:

“你还是得搬进农会,多加小心,提防坏根烧果实。”说完,他坐上爬犁,在风雪里,一点钟奔跑二十里,驰往三甲。

第08节

依照萧队长的话,郭全海搬回了农会,住在萧队长住过的,原先他也住过的东屋的里屋。

元茂屯的男男女女,黑价白日地忙着,七八宿不睡,也不觉累。第八天下晚,原是在老初那组的老田头跑到农会里来告诉郭全海:

“旧中华民国,杜善人在苇子河山里当过把头,挣不少元宝。”

郭全海说:

“我也知道他能有。要他自己说,可真不容易。”

老田头说:

“找他大小子问问。他是杜善人头一房媳妇生的,后娘嫌唬他,起小折磨他。到长大了,他对外人说:‘咱死也不死有家里。’如今他在东门里,另立灶火门,你找他唠唠,兴许能露出点头。”

郭全海听了这话,又打听杜家大小子好喝烧酒。他上合作社,从酒篓里舀两棒子酒,又买一斤豆腐,自己动手炒一个豆腐,还炒一碟豆子,完了把那家伙叫来,请他喝酒。在农会的里屋,两个人边喝边唠。郭全海喝得很少,噙着烟袋,盘腿坐在炕桌边,瞅他喝完一樽,又倒一樽。喝得多,话也多了。两棒子酒完了,郭全海又去舀一棒子来。这事叫儿童团听到,告诉妇女会的刘桂兰和白大嫂子。白大嫂子说:“由他去,咱们犯不着去管他们爷们的闲事。”刘桂兰却说:“这可了不得!萧队长才走不几天,他又腐化了,走,咱们找他说理去。”

刘桂兰从杜家大院跑到农会来,后尾跟着十来多个和她一样年纪的姑娘,此外还有小猪倌带领的七八个放猪放马的小嘎,他们呼拉呼拉地拥进农会的里屋。刘桂兰领头,跑到炕沿边。杜大小子吓一跳。他有些醉意,人们跑进了院子,也没听见,人们冷丁拥进屋,儿童团手里都执着扎枪,只当是来抓他的来了。他心里哆嗦,端在手里的一樽白干,都洒在炕桌上和炕席上。刘桂兰脸颊飞红地说道:

“郭团长,咱们请你上那屋去,有话问问你。”

郭全海看见他们的样子和气色,早猜着九分。他笑一笑,跳下地来,跟着他们到西屋,刘桂兰气得胸脯一起一落,站在郭全海跟前,仰起脸来,噘着嘴巴子,半晌说不出话来。小猪倌站在她身后,脸上也不大好看。还是刘桂兰首先开口:“郭团长,你们这算啥?大伙起早贪黑,抱着辛苦斗封建,你好不自在,跟大地主的浑小子喝酒。你学张富英的样,半道妥协呐?”

郭全海笑着,小声地跟刘桂兰唠了一会。她这才明白,气也消了,点一点头,跟小猪倌合计一下,就说:

“走,咱们别管爷们的闲事,反正他自己要负责任。”说完就带领儿童和妇女走了。

杜大小子的脸吓得煞白,躲在里屋,不敢出来。郭全海回来,还是陪着他喝酒,也不知道他又喝子几樽。那小子喝得多了,就哭鼻子,这是他的老毛病。他捏着酒樽哭诉他的后娘压迫他,支使他干这干那,叫他喝稀的,穿破的。他说:“‘满洲国’垮台的那年冬天,我没鞋子穿,外头下大雪,她叫我出去喂猪,小脚趾头也叫冻掉了。我那小兄弟舒舒坦坦躺在炕头上,还没醒来,我进屋去切豆饼喂马,老母猪出来骂我:‘你安的啥心?他刚睡着,非把他吵醒,消停点不行?’我媳妇死了,他们不给我续弦。我早料着,那份家当没有我的份。使劲斗吧,把他们斗得溜干二净,我也不心痛。”这时候,郭全海插嘴问道:

“你后娘有小份子钱吗?”

“那还能少?咱们家的干货都是她的小份子钱。”

郭全海又故意问道:

“她这份钱,日后打算给谁呀?”

“还不是给我兄弟。”

郭全海噙着烟袋,从容地又追问一句:

“你真没有份吗?”

“咱还能有份?”

郭全海凑近他身边,小声问他道:

“你可知道你们家的金银搁哪儿?”

“你说啥呀?”杜大小子端着的酒樽里的酒直往外淌。郭全海说:

“金子银子搁哪儿?”

“金子可不知道。”

郭全海紧接着问道:

“银子呢?”

“听老母猪说过:‘去到地里山丁子树下去瞅瞅,别叫野猪啥的给扒开来了。’”

“哪儿的山丁子树?”

“那可不知道。”

看他喝完第三棒子酒,郭全海打发他走了。他吆喝小组上的人,到农会开了一个小组会。小组派定郭全海和老孙头,去问杜善人。又派白大嫂子和刘桂兰去问杜家的女人。杜善人还是那些话:“你们看我还有啥呢?再也没有了,啥都拿出来了。”问得急眼的时候,杜善人明誓:“我要再有啥不往外拿,天打五雷轰。”

老孙头笑着说道:

“不说也不行呀。人家早替你说了。你大小子上郭团长那儿坦白了。”

低着头的杜善人听到这儿,冷丁吃一惊,抬头纹①上,漫着汗珠子。过一会儿,他又平静了。郭全海跟老孙头说一阵小话,老孙头就说:

“山丁子树下埋的啥?只当咱们不知道?”

①额上皱纹。

杜善人睁着细长的眼睛。但还是反问一句:

“你说啥?”

老孙头笑眯左眼说:

“我说山丁子树下,你埋的啥?”

杜善人瞅一瞅老孙头,完了又瞅一瞅郭全海,看他们到底知道不知道。郭全海笑笑说道:

“带我们去起,还能明明你的心。要不趁早说,咱们起出来,你过就大了。好吧,老孙头,他要是不说,咱们也不必勉强,你带他走,叫他大小子来吧。”

杜善人走到门边,又回转头来问道:

“他瞎编些啥?”

老孙头反问:

“谁?”

杜善人说:

“我那傻儿巴咭的小子。”

老孙头眯着左眼说:

“他说呀……咳……”才说这一句,看到郭全海冲他使眼色,连忙改口,影影绰绰地说道:

“他么?可也没说啥。只说:在山丁子树……”

老孙头话没说完,郭全海故意让杜善人觉察似地对老孙头使了一个眼色,并且连忙插嘴说:

“啥也没说。”

老孙头会意,也笑眯左眼说道:

“嗯哪,真没说,你放宽心。”

这么一来,杜善人倒不宽心了。郭全海的眼色,车老板子的影影绰绰,吞吞吐吐的言语,山丁子树,叫他懵头了。他迟疑一会,走到门边,又停顿了。脚往门边迈两步。又说:“好,咱们去吧。今儿咱累不行了。明儿去。”

郭全海怕他再变卦,连忙说道:

“要去今儿去。”

杜善人退了回来,坐在炕沿,脑瓜耷拉着,慢慢儿说道:“实在累不行,走不动了,明儿去吧。”

老孙头接嘴:

“走不动好办。咱去套爬犁。”

老孙头去不一小会,赶着一张三马爬犁进院子。坐在爬犁上,他冲上屋窗户叫唤道:

“财神爷,请上爬犁。”

杜善人走了出来,勉强地坐上爬犁。郭全海和民兵拿着铁锹和铁铲,听杜善人指点,往南门奔去。天刮暴烟雪,干雪籽籽打着人的脸和手。风刮得鼻子酸痛。出了南门,是一抹平川。雪越下越紧,铺天盖地,一片茫茫。车道、道沟和庄稼地里,都盖着一层厚厚的雪被,分不清楚哪是道路,哪是沟洼。马跑得快,腿脚陷进积雪填满的沟里,爬犁往左右倾斜,上面的人,都跌撞下来,但也不要紧,爬犁腿短,裱板离地面不高,雪又松软,摔不坏人。跌下的人,翻身起来,纵身坐上,又往前进了。

离屯五里,他们赶到地头一个杂树丛子边,杜善人跳下爬犁,四处搜找,找到一棵剥了一溜皮的小山丁子树,灰心丧气指一指道:

“这儿,往下挖吧。”

他说完,就退回几步,坐在爬犁裱板上,两手捧着耷拉着的脑瓜,一声不吱。

民兵用铁铲刨开冻雪。郭全海使着铁锹,刨着冻得像石头似的地土。铁锹碰在冻土上,发出叮当的清脆的响声。郭全海的胳膊软了,民兵接过铁锹来,使劲往下刨。雪下着,下白了人们的帽子和肩膀。从黑土里,挖出一个灰白的疙疸。老孙头叫道:

“元宝出世了。”

接着,又挖出四个。人们抢着看。年轻一辈人,都没看见过元宝。这是一个古代酒樽似的铁灰疙疸。两边有两个耳丫子。里外都粗糙,布满了小坑。人们谈论着:

“这家伙,扔半道也没人要呀。”

“这不是跟老铅一样?”

老孙头拿着一个,内行地用手指弹弹它的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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