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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部分

江湖咸话-第1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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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里有一棵大桑树。

他清楚的。而且现在就站在这间可以直面它的屋内与窗前。

虽然看不全整棵树,只有一截粗粗黑黑的树干。

从前在这间屋子里的时候都没有发觉。因为他本就少来这里。

而在这里等待,并差点害死了一只白兔子的时候,他也没有。因为那不是夜晚。

特定的回忆,只会在特定的场合复发。

那次他爬上方外楼玲珑别院后檐的那棵大桑树,就是在夜晚。不是一个人。他们一起爬树,吃桑葚,讨论扎马步烫屁股,还从几丈高的树顶一跃而下。

那晚的月很弯,他的眼睛像星。

如果现在不是一个人,他或许还不会注意到这棵桑树。

而如果不是夜晚,到现在他也不会认出这是一棵桑树。

如果今天以前,就算在夜晚有人和他说“你看那有一棵桑树”,他也会耸耸肩膀,说一句“那又怎样”。

可如今……切,如今我不是也没怎样。

呆呆望着桑树,呆呆的转动眼珠,呆呆的思念。低下头,手中有一个包得整整齐齐的桑皮纸包。调转一下,开口冲上。只有手指动作,两臂在肋侧抱紧。拇指伸入塞着重叠对角儿的空隙,轻轻一挑,清脆的微响中,纸包稍稍散开。

捏住纸包略略鼓起的肚腹,拇指又是一挑,像抱住双臂一样的两个小三角张开,两个拇指从中一拨,将纸一展。

在蓝色夜色下泛着幽光的黑色粉末。

寂寂默默低着颈子看着。不为。并非有多熟识,并非有多投缘,并非有多要好,并非有多相似,并非有多重要,并非似曾相识,并非天天相见,并非不见就心绪不宁。

如今失去。

只是不习惯。只是心软。只是记挂。很久以后可以都不记得。

冷冷清清依旧包好桑纸。摊在窗台上,想大声哼一声。抬起头。

桑树还在。

忽然有一只大大的扇着四片翅膀的家伙从桑树的面前翩翩飞过。

或许那只是一只蛾子。

但是因为两个物种的相似程度太高所以不敢肯定那到底是哪一种。据说蝴蝶晚上是不活动的,但你能保证蛾子也不喜欢吃人么?

因为那盒有毒的药膏,致使现在睡意全无。管它是蛾子还是恶魔,见到天敌总会有豁出去的拼劲。两手一按窗台,身一偏,腿一抬,从窗子跳了出去。

万一这只是先头部队办?

没有这种想法。都说了是豁出去了。像雾霭缭绕杀机遍地的死亡森林,迈进去可能会万劫不复。但是幸福的彼岸岂非都在艰险的对面?如同奈何桥下,灰烟飘渺,四望无界。

跨出一步。

毫不犹豫的从窗下,从一沾地始,跨出八步。

一切的幻象全都消失。在触摸到桑树之后。这里依然是石宣的窗外,桑树的面前,四周有蟠曲苍古的龙爪槐乱七八糟的指着一百八十几个方向,远处有灯,有花,芳香窜鼻。

右手按在树干。垂首,又仰头。

这棵桑树可真高呵。

它有如此坚贞的外皮,不可仰视的高傲。

却结出那样酸甜的果实。

黑乎乎的看不清楚的树上叶中,是否也挂垂着等待知音的紫红色的聚花果?如同绚烂的烟花,稍纵即逝,使你夜空般的心忽然不寂寞。又忽然更寂寞。

微微的,有了些困意。

那就爬上去看看,摘些来吃吧。这红得像血液的衣裳,就算淋上桑葚的汁液,也铁定看不出来。

是真的,从昨天到现在,都没睡。

掀起鲜红的中衣衣摆掖在腰带里,红裤子膝盖处有两块床下的土。也不用说“别跟任何人说起我爬树的事情”,也不用说“这是我们俩的秘密”。

心情如此平静,眼皮却在打架。

两腿扎马,两手抱住树干。当然,也不用和别人分享月色和桑葚,也不用求人带下来。如果真的下不来,那就睡在上面好了。反正说起差点被大蟒蛇吃掉的时候,不也说过经常睡在树上的么。

迷蒙的双眼拼命睁开往上望了一眼。

深呼一口气。两臂张开,望上一窜。用力高攀树干,两腿蜷起夹住树腰,抻直肋骨举高双臂攀附。交替循环,便可一爬到顶。

闭上双眼。

深呼一口气。两臂张开,望上一窜。

“咿……”臂腿使劲的使出力气抱着。

“咿……”离地不到一尺的树干上趴着的似乎是巨型蝾螈的标本。

“咿……咿……”一动不动,脸颊却像烧熟了的红色的变色龙。

“咿……”

“唔……”

“嗯……”

“……爬不上去。”

一松劲,便着了地,收回手脚蜷缩树下,像一朵有毒的红色蘑菇,面颊与胸口贴着粗糙的干,右手最大限度环绕上面。

睡了。

就这样睡了。

红衣委顿。

睡颜清绝。

如披薜荔带女萝的山鬼。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第六十九章来吧垫背的(上)

有着一双黑曜石般眼瞳的人影,还是忍不住站到熟睡的他的面前。以至高的角度凝望那不清晰的唇上的与眼下的伤。

他的睡颜如此惆怅。在梦里梦着了?

黑曜石中满载的哀怨,沉甸甸的皱起了他的眉。

是否梦到是思念的山鬼?痴痴等待都忘记了归去,如花美眷也难抵似水流年在山间采撷着益寿的灵芝,岩石磊磊,葛藤四处像你的身影我的心绪缠绕。

我的心偷偷的怨着你,我在此地徘徊,怅然忘归。你是否也在思念着我是否萌生悔意?你是没空到来,还是根本是我一厢情愿?

思君的你便如山中杜若般芳洁。可却心念着独自黯然,呵,你是否思念我,是否如我的心一般真?还是如这风云变幻一般作伪?

直到雷声滚滚夜色沉沉,我依然没有放弃没有归去。

还在这里独自伤悲。盼你早归。

小壳枕着手臂翻来覆去,想不通可疑或是有戏;瑛洛从白出庄至晚未归,不知是棘手或是漏;识春照旧天雷雷打不动,宫三认床好容易入梦乡;余人高枕夜不闭户,唯有紫幽,睡了一天,此时瞪着双眼,坐盯他的蚊帐。

世界好像有个易碎的,光做成的泡沫,就在深蓝色大桑树的树下。里面睡着一只梦中忧郁的精灵。世界与他无关,泡沫才是他的全部。他努力维护着世界,世界脆弱发光。

有一只温暖的手探入薄薄泡沫薄薄的膜,世界没有破碎,面颊忽然温暖。

沧海睁眼。依旧是黑乎乎的夜,粗糙的大桑树。却有一只温暖的手轻拍在微凉的脸上。沧海一愣。一切比梦境还不真实。

他猛的拉住来人衣袖,“……澈,我见到小石头了”轻轻说着惊讶的语调,双眼还在迷离。

“你睡在这了?”神医训也不是气也不是,扯起他的胳膊,道你梦游啊?”

“澈,小石头真的在这里,他没有走”那人痴痴的睁着眼睛,慌乱似的诚恳的祈求信任。

神医一直蹙起的眉心又紧了紧,怀疑着四下望了望,叹道起来,睡。就你会乱跑的。”

“你不信我?”沧海似乎疲惫的湿了眼眶,“刚才他真的来过,他就站在这里看着我……我想叫他,但是很累,累得不想动……但是他真的……”跪坐在地上眼珠绝望的逡巡,也不肯起身。

“我信。”神医抓住他冰凉的手,揽紧瘦削的肩膀,“我信你。”

“小石头刚才跑到你的梦里去了,是不是?”

“不是的……”

“你只要乖乖睡觉……”

“不是、不是……”

“他还会出现的。”

“不是的澈他真的来了不,他没有走他没有走”含泪的双眼惊慌失措,伤口残留的血渍益发可怜,双手紧紧揪着神医的衣襟,揪着他的胸口,揪痛了他的心。

“白,你是在做梦。”

“不是他刚刚就站在这,就站在你现在站的这个地方,他那么伤心的看着我,他还摸着我的脸……”

灼热火焰炸开,在心头,碎片飞溅。

“那是我”

吼声压抑,怀抱霸道如烈火,冰雪消融的那个身体也觉疼痛。他的声音又低沉微弱下去,却轻易听出颤抖与哽咽。

“……那是我啊白。”

“是我站在这里,是我伤心的看着你,是我摸着你的脸……”

吼得他愣愣的跪坐在神医怀里,张着口眼,枕着神医的肩头。

“白,是我啊……从头至尾,只有我一个……”

深沉的情感早已从小小的细微的几乎不可感知的裂缝中缓缓渗入,却忽然在脆弱与空虚的此刻冲毁堤坝洪水决堤,浩浩汤汤,无际无涯。没过整个头顶。

“澈……对不起……”

神医的心猛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低喃撼动,他等的不是这个,却似乎应得之余又有意外收获。怀里安稳的呼吸,顺从的偎依,仿佛是他恒久以来最大的期盼。难以置信的半蹙着眉心,侧过头,稍微拉开温暖的怀抱。

安稳的呼吸,顺从的偎依,原来他已在肩上沉沉睡去。

神医愣了愣,脸黑了。无奈却轻柔的抱起他,仍从窗子把他塞进去坐在窗台上,也如法入内,再抱他下来。

后摆一扫,“吧嗒”轻响,有个从窗台掉落。

神医先把沧海抱上床,脱去中衣鞋袜盖好被子,才回过头来关上窗,捡起掉落之物。

那是一个不到半个巴掌大的桑皮纸包,里面包着一撮碾得粉碎的黑珍珠粉。

神医转头看了看这么大动静都没被吵醒的熟睡着的沧海,他嘟着深深血口的唇翻了个身抱住棉被的样子,紧紧抿了唇,使劲捏了好一会儿的桑皮纸,仍旧包好丢在窗台上,大步而去。

窗外孤月寒影,流光徘徊,时而云隐,时而寂黯。渐渐星淡月移,彤云洗了重露,雄鸡一声,天下又白。

为。为天下人头顶着同一个日头,却心怀千异。有人得子,便有人死爹;有人新婚,便有人爬灰;有人高中,便有人中风;有人吃不下,便有人吐不完。那么为?

为有人笑口常开,又为有人愁眉不展;为有人衣食无缺,又为有人倒毙于途;为有人一见如故,又为有人相见如敌。为有人难难迎刃而解,又为有人事事都难如意。

“这到底是为呢?”

直到天已大亮,红日高升,沧海已托着右腮呆坐了一个时辰,他还是想不明白这些问题。

于是他只好耸了耸肩膀,从石宣房间的床上站起来,忽然一愣,又问了一个为。

为我会睡在床上?

……我天这鞋袜是谁给我脱的?

我天这衣裳是谁给我脱的?

风风火火冲到窗前推窗一看,一截黑黑粗粗的树干。探出头去。看不到。探出上半身,看到高高的大桑树的顶。顶着同一个太阳。

第六十九章来吧垫背的(中)

……喔……原来这家伙白天是这样的……

果然是昨晚那棵么?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沧海一手使劲撑着窗台,一手搭在额前挡着阳光,还是晃得眯眼。半晌,缩回身子。窗台上有个桑皮纸包。

沧海默默的将它握在手中。

喔我明白了是老桑树精怕我睡不好觉,所以用它长长的手臂卷了我进来还帮我盖好被子我要好好谢谢它随即嘴巴一撅。

骗鬼啊。

走去扶着卧室门框,看看送到石宣卧室外的洗漱用具同一摞雪白新衣,嘴巴撅得更高。

切。就是那个人渣。真是,多管闲事。

洗脸。

漱口。

像每天一样的顺序。

脱去鲜红的贴身衫子,和大红的长裤,拎起漆盘里素白素白的一领新衣,愣了半天。

被挑着领部的素白长袍在手指尖上,轻微晃荡。

沧海愣了半天。

又愣了半天。

今天这衣裳……竟然这么正常?

……太不正常了……

有点发冷的时候,沧海终于拿过内衫。

就这样开始了。

石宣失踪后的第一天。

大年初二。晨。

山庄里并非十分热闹,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怀着些心事。但是每个人却又难以抗拒的觉得欢喜。

生存在这世上多一天岂非都会觉得幸运?那么多一年呢?

何况今天又是新年的第二天。

黎歌早起欢欢喜喜打扮了一番。和昨日见众的装束不同,今日不为扮给别人看,而是从心眼儿里爱着,希望美丽。所以就算是淡淡的眉,浅浅的胭脂,但是那眼中希冀的光芒,唇角幸福的笑容,就是世上最美丽最焕发青春的装扮。

沧海扒头在窗外悄悄的看着,十分弄不懂的心思。你的心上人不见了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担心么?

窗内黎歌对镜,忽然敛眉叹了口气。忧郁的模样让人的心都疼了。仿佛只要你看着她,就会被她的心情所左右所带动,她喜你喜,她悲,你就要替她哭了。

沧海偷偷的看着,心里不那么自在了。

黎歌叹完了气,拿了个红色的圆形小盒子,脸又红了。娇羞满面,欲语还休。一真的不她在想。

哦,沧海眨了眨眼睛,小盒子里不会是石宣送她的礼物吧?睹物思人,又是难过又是欢喜,嗯,嗯,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黎歌把小盒子揣在袖里,起身向门口走去。

沧海两手一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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