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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半生石-第14部分

小说: 半生石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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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并没有淤血青紫的隐隐暗痛。
自己的手臂却莫明其妙地打着抖,盯着看了会,不得其解。目光落到右手腕上,的确有红色的印子。
〃多久了?〃
〃十个时辰不到。〃
十个时辰不到么,那为何一身粘忽忽。又不是夏天,怎么会出来这么多的汗。
〃宣纶。。。。。。他?〃
〃已下葬。〃
这么快?
莫非。。。。。。
〃草席一裹?〃
而后,扔外头去了?
梁长书那混蛋,未必没有这个可能!
心下一堵,加上说得急了,一时不由咳嗽起来。
穆炎没有立时答话,抚着我背。好不容易我顺过气来,他才开口道,〃火葬,撒去水里。〃顿了顿又补充,〃宣公子留的话。〃
我大痛。
宣纶宣纶,你竟是心心念念着那个故事了么?
嫌自己,身子脏了么?
也好,也好。。。。。。
〃何处入的水?〃
〃尚未,司墨司弦来过,说是等公子送送宣公子。〃
点点头,〃我洗个澡。〃
宣纶宣纶,你已经死了,可以用火。
炙热爆烈的火。
我尚活着。
于是,只能用水。
不过一日,从此,已是天上人间,阴阳两隔。
水火为界,再不得相逢。

〃公子。〃
〃公子。〃
〃公子。〃
半睡半醒的恍惚里回神,这才听清屏风外梅蕊轻轻柔柔的唤声。
〃何事?〃
〃水凉了,梅蕊伺候公子着衣罢?〃
〃不必,加水,退下。明日收拾。〃
〃可是,公子。。。。。。〃
静静一眼看过去。
梅蕊桃青,下人的本分尽得再好,平日里相处再顺,也是梁长书的人。她们本就是伶俐能干知分寸,才会被梁长书派来伺候我,兼监管着我的。前日的宴席,从准备到那一晚的刹那繁华,自然都少不得她们去帮手。平素宣纶和我交情如何,她们哪能不知道,到头来还不是一声不吭,直等得司弦拼着挨打挨骂闯了过来,我才晓得出了事。
所以说。。。。。。
我冷冷淡笑。
〃。。。。。。是,公子。〃桃青先开了口应了。
两人加了水,而后照旧齐齐一躬身,出去了。
抱膝团身,埋头到水里。睁大眼睛看着桶底,幽幽的光跟着灯苗跳动,折射入水,一片暗晦中的斑斑驳驳。
发生了什么?
还是,有个地方脱节,想不清楚么。。。。。。
胸口一点点窒闷撑痛,眼前却一寸寸清晰起来。
厥过去之前,宣纶,已经咽气。
可那之前两三个时辰,他还好好地,在梁长书的生辰庆席上弹琴。
是了,他那么喜欢琴。
又那么喜欢梁长书。
为了那个曲子,那么认真专心续谱,为之苦恼为之乐。
十指翻飞如同有灵,眸中神采奕奕生辉。小声窃窃说着喜欢,一转头,又叹气叹得像是已经七老八十。
害得我忍不住剽窃了那么多故事词话,倒出来给他。
而后看着他听到紧要关头,撑眸,拽自己的衣角,身子不由自主往前倾一寸,又倾一寸。
又在故事结尾时候,或怅叹,或颓然松口气,或惊愕无语。
十分可爱。
活生生的,可转眼就。。。。。。
他才十四呵。。。。。。
还是个孩子!
我十四的时候,我的弟弟们十四的时候,都在做什么?
司弦昨夜里一路哭着领路,疯跑之间,他絮絮说了些什么,我听得不怎么清,也不怎么记得了。可昌弄君三字,还是明白的。
宣纶,十四。。。。。。
却已成了那些冠了礼依旧没有半分人性人样的禽兽的牺牲和玩物!

腰上肋下被人一揽一提,身子猛然出了水面。
乍然间,反射性狠狠一肘向后撞去。
〃公、公子?〃穆炎声音里泄出几分惶恐,而后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属下失礼打搅,请公子责罚。〃
却没有躲没有架招,也没有松开手。
〃不关你的错。〃我回神,好在击出时已经意识到不妥,卸了后劲,〃我想着些别的混事,一时惊到了些。〃
低头看着自己垂在身侧的手,还在抖。
不止手,连身子也在抖。
还好穆炎没松手,否则,铁定摔了。
只是,这是怎么了?我真的得了打摆子么?
疟疾的症状是这般的么?
我一直驱了蚊的。。。。。。
却真的觉得冷。
浑身都冷。
。。。。。。冷?
这天气,擦干捂捂就好了罢?
〃穆炎,帮我拿个巾子。还有,替我把被子抖开罢。〃
〃是,公子。〃

三十四
〃刚才,伤到了么?〃
〃回公子,没有。〃屏风外传来的声音一贯无起伏的调子。
〃想想也不可能。〃我悄悄嘀咕,套上内衫。
却抖得打不好结。
盯着弹钢琴的手指半晌,放弃,胡乱挽了衣带,起身挪到床边。
脚下有些轻飘飘的,好像重心在脑袋上似的,总觉得踩不到着力处。
〃公子,粥?〃
我跌坐到床沿,摇摇头。
没胃口。
〃公子,发?〃穆炎放下手里的盏,取了跟干巾子,照旧问了等回答。
点点头,抱被而坐,由着他细细擦。
〃宣纶他,究竟怎么伤的?〃穆炎沾着床沿坐了,我靠在他侧身,慢慢攒够了准备,开口问。
〃昌弄君存意已久,此番有要事成议,借而开口,大人允了。〃
好一项定金!
不知我有没有听错,穆炎言语间似乎理所当然。
〃宣纶不从?〃
若是我能在席上。。。。。。自然劝他。熬过去就好,难不成还、还替那混蛋守身殉节?!
至于之后。。。。。。
大不了为他入幕梁王,以我的全部筹码,梁长书也好,昌弄君也好,决不可能为了个宣纶和我翻脸。如此,便能护住他。而后,时间长了,不管有过什么,也就慢慢好了。
〃没。〃
〃那?!〃
〃昌弄君素好针索,大人则向来宽善,宣公子慌惧了。〃
我听得气极,冷冷哼了一声,〃莫非你的意思,梁长书这般的,竟然是大大的好人了么?〃
背后的身体一僵,〃属下不敢。〃
若不是我尚靠在他身上,恐怕又是跪了。
〃穆炎,我不是恼你责你什么。〃叹口气,侧转了身面对着他,恨道,〃可你要明白,梁长书存心夺了宣纶身子心意,却自始至终没有真心,是为不情。身为同床之人却相叛,是为不忠。身为主子却卖人取利,是为不义。明知那昌弄君有癖,依旧将宣纶推入狼口,是为不仁。议定要事竟须借助自家公子去做那皮肉生意,是为无能,兼是无信可立。如此不忠不义,不情不仁,无能无信之辈,梁。。。。。。〃
梁国却一贯任人唯亲,倚重他为肱骨。梁,弹丸小国,地理上又是这般尴尬的位置,如此,绝无多长的未来可言。
说得太多,又是一阵咳嗽。
这番平息下来花的功夫,实在不菲。好不容易呼吸通畅了,我一时也不敢再开口。
〃公子。〃穆炎替我顺完背,看看平息下来,举了杯水凑到我唇边,〃歇罢。〃
就着穆炎的手喝了些水,我微微苦笑。
现在这模样,就算不想歇,又能如何。
实在是没有力气管穆炎是否听懂了。
其实,扪心自问,我明白自己这番对梁长书的评价,肯定有偏颇之处,而且大概还不少。但他如此轻易糟蹋人,不得士心,却是肯定的。
而历史上的乱世也好,盛世也好,地理物力固然是重要,追究到底,其实皆是条件,端看时势如何运用之。最终,总是归入人心二字之中。
尤其,在这么一个人口为第一资源的世间。

团身缩在被窝里。
冷。
手脚,摸摸都完好。
却感觉不到。
对着膝盖呵口气。
气是暖的,膝盖是冰的。
冷,为什么,如此的锦被暖褥,还是觉得冷?
实在是。。。。。。
〃穆炎。。。。。。〃
从床边探出头去,我低低唤。
〃在。〃地铺上那人坐起身。
〃。。。。。。你上来,好不好?〃
我知道这样很自私,很仗势欺人,我知道我冷他也会冷,可是。。。。。。
〃是。〃穆炎起身,而后开始解余下的衣衫。
就知道!
〃停!〃头埋进被中,手臂举出,重重挥了个STOP的手势,〃穆炎,我。。。。。。那个,你借我暖暖?〃
钻出脑袋,隔着屏风看他,只见到一个黑黑的人影。
讪讪,讷讷。
〃我实在,嗯,冷得很。。。。。。〃

好暖和啊。
迷迷糊糊陷入黑甜乡前,记起挂心的事,道,〃早上记得早些叫我起来,去送了宣纶罢。〃
〃公子,大夫嘱了,须静养。〃
〃送了他就回来。〃
〃。。。。。。〃穆炎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应。
这便算是抗议了。
〃这府里,他留着伤心。〃
〃是。〃
是是是,是
暗叹一口气。
〃穆炎,我讨了你,不是为了当那什么主子,也不是为了占着你身子做什么。〃对上他眼,〃只是因为,那晚你差点没命,这造的孽,论起来,我也有一份,断断脱不了干系。〃
〃公子并无知觉。〃
〃我知道。〃居然会替我辩护么,还是自觉自己的生死不值他人上心呢,〃可,一者,你人是我伤的。再者,我像那广湖,梁长书和他不知有什么旧日纠葛,偏偏你我又有那番肌肤之亲,这三番加一块,我若不讨了你,梁长书不会留你命在。如此,难不成,你想要我看着你死么?〃
穆炎沉默了良久,摇了一下头。
〃所以,往后,你我便是相依为命了。〃我微微一笑,叹,而后道,〃我不强求你改什么,不过,你试试,把我当兄弟?〃
〃。。。。。。是。〃
虽然迟疑犹豫,这却是我听到过的最动听的〃是〃了。
希望也是最后几声之一。
于是安心,正睡去,听得一个极低的声音问,〃兄弟?〃
心下一愕,而后一痛。
他的过往里,竟然没有这个概念。
〃有饭一起吃,有架一起打。〃我道,想了想补充了句,〃老婆各自娶。〃
〃。。。。。。〃穆炎没了声响。
趁他思考问题,再偷偷挪着凑过去一寸。
内疚。
而后被温热的体温带来的舒适蒸去。
。。。。。。恩,那个,就这一次。
我保证。

三十五
小小的马车颠簸着,一路往东南。
司弦司墨俱着了白衣,没有簪发,束了白线。
好好的两个僮子,不几日,脸瘦了,眼下也有了影。
指上有些痛。
那日唱给宣纶听,不曾用甲,两手多少都有伤到了。只是亏了词曲简单,我又只是拨来辅着清唱,才没有到十指尽裂的境地。
今早起来时,穆炎找了些药给我用了。此刻,凉凉的一丝丝渗进隐隐暗暗的痛里,是我全身上下唯一知觉鲜明的地方。
宣纶选的河,离梁府十多里。不宽,水却很湍急。
跪到河边平坦的枯草地皮上,插上一柱香,躬身相送。
此间的礼节我并不熟悉,只知道不是太繁复。想来宣纶也不会介意的。
直腰坐起,看着司墨司弦沉默着,将那灰白的碎粉一把把撒入水里。风带了它们,很快没入浪花里。偶尔风吹得急了一阵,便有几末轻扬到高处,不知落向了何方。
也看着淡淡一缕青色细烟柔柔袅袅升起,离开香柱不几寸,便被风扯散洒落在各处,就这么,渺去了踪迹。
两个僮子这两天时间,已经悲得无泪可流,嗓子也哑了。
我么。。。。。。
摸摸脸颊,却是干的。
穆炎跪坐到我侧后。
我扭头看看他,另取了柱香引燃了递给他。
穆炎接了,而后一样插了。
一分分落下的香灰,慢慢埋过了插在泥里的香脚。闪闪的小小火头,在风力最后挣扎着闪了几闪,熄了去。
香,燃尽了。
司弦司墨收拾了东西,站在一边。
我迟了会起身,立了片刻,最后看了眼这条不知名字的河,跟在他们后面,往停在一旁的马车走去。
脚下依旧无力。
今日出来,梁长书倒是没有不允,却显然不放心。除了两个家仆之外,尚派了两个黑衣人来看着我们这一行四人。
其实,我根本没有打算趁这个机会跑路。
梁国虽小,可眼下,这里每一寸土地,姓的都是梁。
时机未到。
而我,却已经举步维难。
坐在马车里,颠着回去。
以前,我一直以为,野营时候越野的吉普车已经够折腾人了。
可显然,这路,这马车,更胜一筹。
〃公子。〃穆炎出声唤。
我侧头看他。
穆炎没说什么,只是朝我这边移了些身。
软下腰背上的劲,靠到他身侧。
这马车颠簸,里头也并无什么垫子之类,想省力靠着车壁,就等着被炒豆子般弹开又撞接吧。
背上的触感有些熟悉,心念一动间,我问,〃你接的我?〃
〃是。属。。。。。。〃穆炎吐了个字,又咽了回去,〃琴却来不及。〃
〃既然是宣纶喜欢的琴,去陪他,也是好的。〃我道,而后合上了眼小寐。
时临,身后这人,你可一定得小心护好了。

之后,那大夫依约来又来看过一次,说了一通医理。
依旧日日早上习箭,投壶。
午前回院子,用膳。
下午,教字,画画山水,而后早早晚歇。
只是身边多了个形影不离的穆炎,睡觉时多了脚边怀里两个暖身的炉子。
没法打起精神弹琴河练字,梁长书偶尔来对一局棋,输得也更快了。
不晓得那大夫怎么和梁长书回话的,他派了个新换的琴师,来了三天,不知为什么,便不再来了。
下午阳光最好的两个时辰里,凡是来院子里的,都能看到我蜷在靠背椅里,晒太阳。
其实,我在用心冥想。
先将以往所学所知的农林技术在脑中梳理一遍。而后,是古老而年轻的水利应用之法,还有矿物的勘探,提炼和锻造。接着,是各方各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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