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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古董局中局4-第26部分

小说: 古董局中局4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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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护卫,估计另外一个送去医院了吧,硫酸泼面可不是什么小伤。

柳成绦站在那里,和莫许愿聊得颇为热络,两人有说有笑,小姑娘不时发出咯咯笑声。我心中大急,这个柳成绦是个极危险的家伙,无缘无故接近莫许愿,一定不怀好意。虽然我跟这姑娘交往不深,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无辜受牵连。

可惜我距离太远,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看到柳成绦凑在莫许愿耳边嘀咕了几句,姑娘摇摇头,却没躲开。柳成绦居然牵住她的细嫩小手,两人肩并肩走下桥去。临走之前,柳成绦忽然停下脚步,朝我们这个方向望了一眼,眼神里透出一丝阴冷,如青蛇吐出信子。

“他一定是发现了莫许愿那个莲竹头饰,以为她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对尹银匠不无埋怨地说。当初若是他早点承认,就不会有这么多波折了。

尹银匠没说什么,他确认柳成绦离开后,缓缓站起身来,一指巷子口:“那边有条路可以出去,你走吧。”然后自顾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我勃然大怒,一把揪住他吼道:“那些王八蛋显然是打算挟持莫姑娘,逼问咱们的去处——难道你打算袖手旁观?”

尹银匠漠然道:“这不关我事。”

“那可是你的街坊啊!”

“她只是买过我几串银饰,不算什么街坊。”尹银匠拨开我的手,眼神闪烁。他刚才做焗活时,俨然一代宗师,现在他又变回到那个脾气暴躁、胆小怕事的猥琐银匠。

“就算是陌生人,也不能见死不救吧!”

尹银匠瞪向我:“你也看到了,那些家伙,真的会下手杀人!”他回想起刚才的惊险,仍旧心有余悸。他缩了缩脖子,想要离开,嘴里嘀咕着我听不懂的绍兴话。

我身子一横挡在面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字一顿:“我是五脉许家的后人,我叫许愿。你如果真是药家子弟,就该知道,我能从柳成绦手里救出你,也一样能毁了你。”

一听到这句话,尹银匠如中雷击。对他来说,我后半句的威胁,还不如前半句更有杀伤力。他沮丧地捂住脸,口中喃喃:“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一露‘飞桥登仙’的绝活,一定会遭天谴,一定会。几十年都忍了,怎么还是没忍住……”

尹银匠被我逼迫得走投无路,说着说着,呼吸忽然变得粗重起来,双目泛红,眼看又要犯病。我毫不客气,啪啪给了他两个大耳刮,他被我打蒙了,那些症状也硬是被打了回去。

看来他的这个狂躁症,也是选择性的,吃硬不吃软。好声好气地询问,他跟你甩脸色、发脾气,非得恶形恶色地诈唬威胁,他才服软。早知道尹银匠是这么个秉性,我何必费尽心思去试探,直接杀进门去一通威胁,就全搞定了。

现在柳成绦没机会了,但我还有机会。

不把他逼到绝境,这家伙不肯开口。我冷冷说道:“我可以放你自行离去,莫许愿我自己会去救,但你要告诉我所有的事情,否则……”

我刚才用酸洗液泼人脸,他也看见了,知道我也是个下手不容情的狠角色,说到做到。

尹银匠万般无奈,只得做了个手势,让我跟着他走,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他带着我七转八弯,在窄巷子里穿行了许久,忽然眼前豁然开朗,竟走到一条大路上来。我看到在前方路边右侧,居然是一处教堂。

这教堂通体漆成棕黄色,有一个高高的尖塔钟楼,正中圆窗镶嵌着彩色玻璃。看这建筑的墙壁斑驳程度,恐怕是民国时候建起来的。虽然建筑略显破旧,但自有一番内敛的圣洁气象。在教堂外围是个小院,院子有一个圣母造型的喷泉和一个自行车棚,旁边书架上放着可以随意取拿的宣传小册子。

尹银匠轻车熟路,直接往里面走。教堂没锁,一推就开。我在后面跟着,有点愣神,没想到这家伙还是个基督徒?

教堂内的陈设非常标准,前头是一个布道台,竖着十字架,下面大约二十几排木椅。旁边的穹柱上还挂着一副极富中国特色的大红对联,上书:主造天地万物,神爱世上众人。此时没有礼拜,教堂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尹银匠进来之后,神态变得平和多了,狂躁之气一扫而光。他随便选了一处座位坐下,我想了想,坐去了他身后一排。从我这边的视线,正好可以看到他的后脑勺,以及远处的耶稣十字架。

有些话,不面对面,更容易说出来。

我靠在椅子上,双手抱臂,安静地等着。尹银匠在前面垂下头去,双手合抱,喃喃祈祷了几句。阳光透过穹顶的彩色玻璃照射进来,如一只看不见的光芒之手,安抚着他的肩膀。

“我不是药家的子弟,只是跟药家有些渊源罢了。”这是尹银匠的开场白。

前面说了,焗瓷分成三个流派,山东皮钻、河南弓钻、河北砣钻,背后是三个家族:顾、樊、尹。

其中河北这一脉最接近京城,经营也最深,颇得达官贵人、文人雅客推崇。晚清之际,尹家出了一个天才,叫作尹田。尹家有一手焗瓷的绝活儿,叫作“飞桥登仙”,既精妙,又好看,适合人前表演秀活。尹田惊才绝艳,极有天分,一学成便技惊四座,轰动京城。据说连宫里头的物件坏了,都特意请他过去修补,甚至还在老佛爷面前演练过。

不过这“飞桥登仙”之术虽然惊艳,却有一个禁忌。尹家自古相传:此法太过精妙,夺造化之功,易遭天妒。因此一个人使用次数不可超过大衍之数,多则必生祸端。《易经》有云:“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

尹田在京城名气太盛,他自己又有意借此邀名,“飞桥登仙”不知在人前表演过多少次,早超过大衍之数。没想到他一过五十大寿,竟一病不起,显然是触动了禁忌。尹田后悔也来不及了,自知时日无多,想把这手绝活传下去。可尹家传到这一代,他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尹丹。

尹田思前想后,只能放出风声,他愿意以“飞桥登仙”作为嫁妆,为尹家招赘。

消息一传出去,京城轰动。大家都知道这手绝活的价值,想入赘的人如过江之鲫。可尹田的女儿尹丹却坚决不从,甚至以死相逼。在尹田再三逼问之下,她才坦承自己与五脉中人有了私情。

尹田一听,又惊又怒。惊的是,五脉当时是鉴古界的泰山北斗,江湖地位远胜区区一个秀活焗匠;怒的是,正因为五脉世家地位显赫,断不容自家子弟入赘别门。他问女儿到底是谁,尹丹这才坦承,是玄字门药家的长子药慎行。

药家执掌瓷器一门,与焗瓷的尹家关系密切,平日来往不少。药慎行和尹丹相识相爱,只是还未曾跟家中长辈提亲。

尹田找到药家商量,果然,药家长辈明确表示:“若是尹丹嫁入药家,绝无问题。让药慎行入赘,绝无可能,那可是我们着力培养的接班人。”尹田十分为难,若是应了药家,只怕“飞桥登仙”之术就要失传。结果事情僵持在这里。

尹田这下子可棘手了,尹家有严规,这门绝活绝不可外传。他便劝女儿重新考虑一下。

不料尹丹此时已然珠胎暗结,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起来。再拖下去,再没脸出阁。尹田闻此消息,有如晴天霹雳。他走投无路,只好把药慎行叫到床边,说他决定让尹丹嫁入药家,也愿意把“飞桥登仙”传给药慎行——可有一样,他逼药慎行起誓,不得私传给药家之人,只能他一个人知道。等到尹丹生了第二个儿子,要改姓尹,并继承这门手艺。

药慎行自然答应,尹丹很快嫁入药家。尹田最后一次演练了“飞桥登仙”,药慎行悟性甚高,很快便学会了。传授完毕,尹田便溘然去世。在临终前,他反复叮嘱药慎行:“‘飞桥登仙’不可超过大衍之数,否则必遭天妒。”

婚后不久,尹丹生下长子,起名为药来。可惜她生产时伤了元气,还没来得及生出第二个孩子,便去世了。药慎行对尹丹用情至深,此后再未续弦。至于“飞桥登仙”这门手艺,药慎行也一直恪守誓言,从未传授给任何药家子弟。

按照他的想法,打算当上五脉族长之后,从药家分支里选一人过继尹家,再传授“飞桥登仙”的绝技,完成尹田的遗命。

不料在民国十七年,风云突变。五脉卷入了孙殿英盗东陵大案之中,药慎行因为替谭温江销赃,被官府抓住入狱,判刑十年。族长之位,落入一个叫许一城的人之手。

两年之后,因为政局变动,药慎行所在监狱发生了劫狱事件,犯人大多外逃。许一城闻讯派人寻找药慎行,却不知所踪。

其实药慎行并未身死。他对自己所作所为深怀愧疚,不愿再连累五脉,正好趁这个机会隐姓埋名,改称尹姓,一路向南流浪,并最终定居到了绍兴。在绍兴当地,他收养了一个孩子,改姓尹,名念旧,拜了尹田牌位,算是过继。然后他教会尹念旧焗瓷之术和“飞桥登仙”,算是完成了尹田遗愿。

药慎行在绍兴隐居了一年,忽然一日告诉尹念旧,他有要事北上,叮嘱这孩子看好铺子。

数月之后,从北边来了一个人,给尹念旧捎来一封信和一卷海底针。信是药慎行写的,说自己可能没机会回绍兴,叮嘱尹念旧改行做了银匠,万勿在人前显露“飞桥登仙”的手法,但传承却不可断。海底针也要保管好。

那海底针,便是那件插满了小工具的牛皮卷。但药慎行在北边发生了什么事,为何特意把此物捎回来,却没有解释。

尹念旧对着北方大哭一场,从此遵照药慎行的指示,不提焗匠之事,改做了银匠。因此街坊邻居都不知道这家人原本擅焗瓷,都以为是银活世家。至于“飞桥登仙”这门手艺,尹念旧悉心教给了自己儿子尹鸿,只是不许他外传。

后来连年战乱,尹念旧夫妇不幸被炸弹炸死。尹鸿被吓得不轻,从此有了心理隐疾。从那之后,他变得畏缩胆怯,不爱与人接触,脾气又暴躁,只缩在自家铺子里做银匠活。不过尹鸿一直牢牢记住父亲的嘱托,焗瓷的手艺从来没搁下来过,几十年来没事就演练,甚至到了近乎强迫症的地步。

讽刺的是,正因为这个乖僻的性子,不知不觉他的手艺已超过了尹念旧和药慎行,几乎可以和尹田比肩,只是从未在人前显露过。

今日尹鸿被我和兰稽斋老板联手逼迫,固然心不甘情不愿,但其实他内心深处也希望能有机会在人前施展一回,不然苦练一辈子,岂不成了屠龙之技。

“就是这样了。”尹银匠头也不回地说道,声音有些疲惫。

我坐在后排,心情实在是复杂到难以描述。听完他的叙述,我才知道,原来他与五脉之间居然还有这样的渊源。曾经在这里隐居的,居然是药家如此重要的一个人物。

这位药慎行,真是一位重情义守言诺的君子。为了赎罪,甘愿舍弃五脉。为了一个誓言,甘心隐居至此。

“可是他为何特意选择绍兴定居?”我问。

“因为尹丹一直想去沈园看看,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他南下之时带着尹丹骨灰,就埋在沈园一处角落里。据我父亲说,他经常过去探视,一坐就是一天,直到北上。”

我感慨不已,忽然心中一动,心算了一下,发现他北上的时日,与我爷爷许一城的玉佛头案时间居然差不多。

难道两者之间,还有什么关联?

“他北上去做什么,有跟你们说过吗?”

尹鸿摇摇头:“我父亲他一直念叨,说有心为老人尽孝,却连埋骨的地方都不知道。他恪于药慎行的交代,不敢北上寻人,一直就在绍兴待着。”说到这里,尹鸿抬起头来,望着穹顶喃喃道,“我总感觉,我们不是隐居在此,而是在守护着什么东西。”

药慎行捎回绍兴的,只有那一卷海底针。可我刚才也看到了,那就是一件古董工具箱,牛皮上插着那么十来件精致小工具。若是暗藏什么玄机,恐怕早就被尹鸿发觉了吧?再者说,既然要他们守护,又不提那东西是什么,有什么用,怎么守?

不过现在想什么也晚了,那卷海底针,恐怕已经落入柳成绦的手里了吧。

这时尹鸿道:“你刚才说……你是许家的人?”

“不错,许一城是我爷爷。”我不自觉地挺直了胸膛。

尹银匠“哦”了一声,说我父亲提过这个名字,药爷爷对他可是赞赏有加,说比自己更有资格统领五脉,那套海底针,据说原本就是属于他的。

我倒没想到,这卷工具居然是我爷爷的遗物。可转念一想,我突然眉头皱了起来:“药慎行和许一城,可是平辈相称?”

“应该是吧,许一城比药慎行要小几岁。”

这就太奇怪了。如果尹鸿说的没错,那么尹念旧和黄克武、刘一鸣、药来、沈云琛四人同辈,而我父亲许和平,也是这一辈才对。以此类推,药不然、烟烟他们,岂不是我的侄子侄女吗?

之前烟烟给我讲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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