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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蓝调城南-第13部分

小说: 蓝调城南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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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心里才觉得这条菜市口街对自己曾经是那样的亲切,就像一个多年的老朋友一样,突然间远离我而去,再归来时却已经是不能相认。 
  第一次路过菜市口,是童年,大约也就6岁的样子,是个清明节。母亲一年前去世,墓地在广安门外,父亲带我和弟弟去给母亲上坟,回来的时候,在广安门下的车,一路走回家,可以每人省下5分的汽车票钱,三人就是一角五分。那时候的广安门还比较的荒僻,郊外的感觉非常明显,刚刚下了公共汽车,天已擦黑,路旷人稀,心里还有些怕。走到菜市口,渐渐灯红酒绿才热闹了起来,父亲就用省下的第一张车票的5分钱,为我和弟弟买了一包糖炒栗子,边走边慢慢地吃,能吃到珠市口,父亲再用剩下的第二个5分钱,买第二包栗子,能够吃到前门,就快到家门口了。以后每年的清明节,父亲都会带着我和弟弟,如法炮制上演着同样的关于母亲和栗子的情节戏。菜市口最早的记忆,是和父母和栗子联系在一起的。 
  27年前,刚刚结婚的时候,因为家离菜市口不算太远,常常到这里来买东西,结婚时候买的唯一的一个五斗橱和两个书柜,就是从东南角的家具店买的。那时候,买家具还要工业券,好不容易碰上有五斗橱,兜里却没有那么多工业券,又怕回家取工业券回来五斗橱再让别人给买了去。急得没办法,跑到离菜市口不远的校场口的同学家,同学不在家,他的妹妹替我翻箱倒柜,凑齐了工业券,直奔菜市口,一看五斗橱还在,心才放进了肚子里。27年过去了,多次搬家,许多家具都换了,这个五斗橱一直没省得丢。后来,孩子读大学,需要一盏应急灯,跑遍了北京城,哪儿也没有卖的,最后竟然也是这里西南角的电器店里买到的。最有意思的是孩子还没出生的时候,继母还在世,我到菜市口菜市场买菜,正好碰上卖螃蟹的,因为那时兜里的“兵力”实在不足,只拎回三只螃蟹,回家我们三人一人一只。 
  菜市口,连带着那么多难忘的记忆,一下子就和我一起走过了人生的大半。 
  其实,这么说并不准确,菜市口是一条比我要老得老的老街。一般人以为菜市口只是过去杀人的地方,特别是曾经杀过谭嗣同戊戌六君子而更让这里因血腥而有名。看过很多写戊戌六君子的诗,惟有唐照青的诗让我难忘,唐当时在刑部当官,亲眼目睹了六君子在菜市口被砍头,所以诗写得情激辞切,特别是他把六君子临刑前各自的神情表现描摹得格外真切:“林君最年少,含笑口微吷。谭子气为降,余怒冲冠发。二杨默无言,俯仰但蹙额。刘子木讷人,忽发大声诘……”这里的林君是林旭,谭子是谭嗣同,二杨是杨锐和杨深秀,刘子是刘光第,奇怪的惟独没有写康有为的弟弟康广仁。但读完这样的诗,再经过菜市口,看看早已经物是人非的这个地方,心里很不滋味。 
  当然,把菜市口仅仅说成了杀人的刑场,其实是不准确的。匍匐在这一带低矮的老房子,现在显得破旧了,但在明朝或者上溯到金代,这一带在京城是相当繁华之地,现在从它附近还有包括法源寺报国寺在内的那么古寺的遗址,和如星花灿烂遍布在四周胡同里的那么的名人故居,可以充分地看出。远的不说,鲁迅先生最早来北京就住在南半截胡同里写下的《呐喊》和《狂人日记》,戊戌变法的在重要人物康有为、谭嗣同的故居在上斜街和北半截胡同,林则徐、张之洞、龚自珍、吴梅村、邵飘萍、林白水……太多的名人故居散落在这附近。如今热热闹闹的北京胡同游,能有多少耐心和细心到这些地方凭吊一番呢?它们像是藏在房檐瓦缝间凄黄的荒草,在密如蛛网的胡同深处摇曳。还有民国元年孙中山大总统来北京曾经住过的粤东会馆,李大钊在五四运动前夕办过的《晨钟报》的报社,离它更近,分别就在南横西街的路东和原来的丞相胡同的路西。想起三十年代许钦文先生写过的《菜市口》中说过的,他屡次同孙伏园在月下从公用库走到菜市口,说声“明天见!”孙进丞相胡同看校样,他回绍兴会馆写稿的情景,时代气息和文人气息那样的浓郁,不能说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却能够说真的是斯是陋巷,惟吾德馨。 
  如今,这一切大多不存在了,记得当年在扩路的时候,曾经有多名学者呼吁保留这些历史的遗产,可是还是没有了,那些言情真切的呼吁都飘散在遗忘的风中。在城市的建设中,惟利是图的房产商和只要政绩工程的官员,和推土机合谋一起,轻巧地就将它们履为平地,让那么多的历史轻而易举地就埋入地下,只能够化为了城市的瓦砾碎片。道路和高楼真的就比历史重要吗?一座古都,如果没有了那些历史遗留下来的老房子,取而代之的都是一些宽马路和簇新的楼,和别的大都市又有什么区别呢?   
  菜市口(2)   
  忽然想起了清人许承尧写过的《过菜市口》的诗:“薄暮过西市,踽踽涕泪归。市人竟言笑,谁知我心悲。”好像他是昨日才从菜市口经过一样。 
  2005年2月24日北京   
  杨梅竹斜街和樱桃斜街(1)   
  那年在华沙,当地的朋友告诉我,华沙街道的名字很有意思,一片街道全部是以名人的名字命名的,一片街道则都是用各种水果的名字取名。这让我想起我们的樱桃斜街和杨梅竹斜街。北京街道用水果名字来取名的,还真不多见,据我所知,再有的是宣武的南樱桃园、朝阳的核桃园,还一个抽象的果子巷了,而且,后三条街,也绝对没有前两条斜街有名。清时有竹枝词特别说这两条带有水果味道的斜街:虎坊桥畔引车来,想象当年傍水偎,乡味称名也止渴,樱桃一路接杨梅。 
  当然,这样说,只是对老北京人而言,年轻人现在谁也不会再对这两条斜街感兴趣,即使偶尔逛逛大栅栏,也只是逛到西头为止,很少再往前走,走到这两条斜街上去了。 
  在老北京,出了前门,过了大栅栏,除了这两条斜街,还有两条,一条叫做李铁拐斜街(现在的铁树斜街),一条叫做王寡妇斜街(现在的棕树斜街)。这四条斜街都是自明朝就有的古街,都是从东北往西南斜过去,都是人用脚踩出来的。因为那时外地人进京,都得从芦沟桥过广安门到菜市口,斜插过来,到前门最近。就像鲁迅先生说的走的人多便成了路,四条斜街就这样不约而同地踩了出来。四条斜街,在南交叉口的位置上,即五道庙街的南口,原来有座玉皇殿的小庙,最早建于明万历三十五年(1607),原有兵部尚书王象乾写的碑记,上面说这里为“龙脉交通车马辐辏之地也”。古建筑学家王世仁先生在解释这个“龙脉”时候,特别指出它指的是当时这四条斜街连接着新旧两座皇城,地理位置何等的重要。 
  我最熟悉也最感兴趣的,是这四条斜街中的樱桃斜街和杨梅竹斜街。理由很简单,小时候,觉得樱桃和杨梅都是水灵灵红艳艳的,比李铁拐和王寡妇的人名要好听多了。其实,是不知道杨梅竹斜街原来叫杨媒斜街,因为街上住过姓杨的媒婆,杨媒婆改成了杨梅竹,不过是谐音而已,并非真的是杨梅那样的可爱。小时候就是这样的先入为主,李铁拐和王寡妇不战而降,败给了樱桃和杨梅。喜欢这两条斜街,还有一个原因,那时候,我们大院里有一个和我一样大的孩子,他的外婆住杨梅竹斜街,开了一家做羊羹的厂子,他常常让我陪他一起去杨梅竹斜街找他外婆,每次去他外婆总会给我们两人好多羊羹吃,小时候馋,羊羹和杨梅樱桃,自然就将味道、联想和感情一起给予了这两条斜街。 
  前些天,我从虎坊桥下车,想从南边穿胡同到北边找这两条斜街,觉得应该轻而易举,却找了半天竟然错走到了韩家胡同里面,才发现,我已经有将近40年没有来这里了。东拐西拐,一直走到煤市街,才唤起童年的记忆,先进了杨梅竹斜街。这里的老街坊称呼它一般省略掉斜街两字,都叫它杨梅竹,特别亲切。 
  杨梅竹以前是一条文化街,清乾隆年间的东阁大学士梁诗正和现代文学家沈从文都曾经住在这条街上。我先在靠近东北口路北的一个大院里,找到了梁诗正的故居。梁诗正是雍正八年(1730)的一甲三名的进士,官至吏部尚书。这里是乾隆元年(1736)乾隆爷赐予他的宅第(这样御赐的宅第在城南非常少见),当年有清勤堂和味初斋,清勤堂是皇帝御赐的封号,味初斋是斋前因有青葡萄满架而梁自己取的名号。当年清勤堂前还有紫藤花繁一时之盛,当时的诗人严遂成参有诗赞美:满架藤阴史局中,让君一手定三通。虽然乾隆庚子年间这里着过一场大火,但后来在清末戴璐在《藤阴杂记》中还有这样的记载:“今久改旅店,藤花尚茂,车过时犹及见之。” 
  那种隔着院墙在房檐瓦楞之间藤花闪烁的情景,如今是恍如隔世一般,断然难以找到了。出乎我的意料的是,大门破败朽烂不说,居然如此的低陷,院里比外面的路面还要凹下一大截,门槛都吞在下面,仿佛没有牙只露出了牙床,勉强而艰难地翕动,老迈得真的够可以了。但院落的格局基本未变,前后两院,前院正房一明两暗三间,后院正房九间,宽阔的廊檐和粗壮的圆柱都还清晰健在,可以想象当年的气派。 
  由于没有见到一个人,院子里显得很空旷,但老房子的破败,犹如一个败家子一样,断可脊梁骨一样,将当年乾隆爷御赐的豪宅折腾到眼下这般的惨不忍睹的模样。我在后院里终于见到一位正在洗衣服的妇女,她告诉我,她祖上就住在这里,是正房中间的一间,现在全家都搬走了(全院里多数街坊也都搬走而将房子闲置或将房子租给外地人),就等着拆迁了。她偶尔会回来看看这个老家,也是来看看拆迁有没有信儿。今年煤市街要展宽,动了杨梅竹东边一点儿,恰恰没有动着这梁诗正的老宅。她叹了口气对我说:去年夏天下暴雨之后,北京市长王歧山来我们这院看过,由于我们院地势比外面大街还低,雨水倒灌,屋子里都是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解决! 
  在她的指点下,我找到还有一个西跨院,一排三间的倒座房,灰瓦灰檐,旧门旧窗,尘埋网封,蓬头垢面,比前面两院还显得破败,却保存当年的模样,让人能依稀见得到往昔的风光。总体来看,比我后来找到的沈从文曾经住过的湖南酉西会馆要好一些,酉西会馆里拥挤不堪,狭窄的走道,过一个人都很艰难,破烂得已如同贫民窟。很难想象20岁的沈从文当年闹中取静,出门左到前门吃东西、右到琉璃厂买书的幽雅情景了,而且,还能够有和郁达夫在此相会的文坛逸事的发生。   
  杨梅竹斜街和樱桃斜街(2)   
  走出梁诗正老宅,我在想,虽然破败,但老房子的结构、老院落的格局,基本未变,它紧邻着正在扩建的煤市街,如果有眼光把它重新修复一下,恢复当年的清勤堂和味初斋,再补种上葡萄和紫藤,让逛大栅栏来煤市街的人“过时犹及见之”,看看乾隆时期皇帝御赐的老宅院(在大栅栏附近乃至前门地区,可以说是仅此一家),该会是此地的一景吧? 
  也许,这只是我的痴人说梦,还是继续往这条街上走吧。 
  民国时期,很多有名的书局,如正中、世界、开明、广益、环球、大东、大众、中华等书局,都开设这条街上,现在大多已经成为大杂院。我找到世界书局、正中书局和儿童书店的旧址。儿童书店白灰墙上的“儿童书店”的四个繁体黑字,依稀能辨。世界书局是一座二层洋楼,门窗和匾额都是洋式的,即使大半个世纪已经过去,并不显得过时。正中书局就在它的斜对面,也是一座灰色的二层小楼,外表看,没有它气派,门很窄,我特意走进去,想看看它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 
  解放以后,正中书局因用的蒋介石的名字,自然不会再有了,而只是在台湾继续开办着。前两年我去台北,和正中书局的总经理单小琳女士相识,她是一个非常活干练可爱又有见识的人,当年为马英九竞选台北市长成功立下汗马功劳。那时,她特别想在她的正中书局出版我在上海出版的《音乐笔记》一书,就特别邀请我到她的正中书局做客,那是在台北郊区新店的一座现代化的办公楼。她向我询问大陆的情况,我告诉她北京以前的正中书局老楼还在,如果她到北京,我可以陪她一起去找找。如今,真的在北京找到了正中书局,想起单小琳她的那个正中书局,有种历史和时光错位的感觉。眼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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