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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部分

步步莲华-第66部分

小说: 步步莲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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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退下去。世瑜,你留下。”

最后,皇帝这样令道。

人鱼贯而出,宽轩的御书房里,终于只剩这一对天家父子了。

皇帝盯着站在自己的儿子,见他神色依然平静,目光里看不到对自己丝毫的畏惧,终于忍不住心中雷霆,猛地抓起手边的一只白玉镇纸,朝他面门直直的砸了过去。

霍世瑜没有躲避,任由那只冰冷坚硬的石头砸向自己,一阵疼痛过后,他感觉到一股热流沿他面门汩汩而下,知道自己额头被砸破了。

“孽子!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孽子!朕养你何用!”

他看着自己那个着了明黄龙袍的父亲一脸愤怒地用手指戳着自己,伸手用衣袖擦去已经弥漫住视线的血。

“父皇,在你心里,儿臣还是不是你的儿子?”

他的眼中满是浓重的悲伤。

景佑帝猛地一拍御案,喝道:“孽子,你想反天不成!”

霍世瑜慢慢跪了下去,道:“父皇,我知道我刚才那样说,悖逆了你的心意,并且,儿臣确实也是在撒谎。儿臣不孝,儿臣有罪,只是父皇,儿臣却有话要说,但请父皇给儿臣这个机会,等说完了话,儿臣死而无憾!”

景佑帝死死盯着他,刚才因了盛怒紧紧捏起的拳慢慢地松了下来,坐回了龙椅之上。

霍世瑜朝他重重地叩了个头,直起身,道:“父皇,我叫您一声父皇,因您是我的父亲,也是我的皇帝。不论是做您的儿子还是臣子,世瑜的忠心赤胆天地可鉴。世瑜还小时,就一直在努力,努力想要成为父皇眼中最优秀的儿子,让父皇看到儿臣时,眼中能有赞赏与骄傲。可是父皇,不管我怎样努力,从小到大,我在您眼中永远都比不过我的堂兄。我知道我不及他,但父皇,儿臣才是您的亲儿子啊!仅仅只是因为我的母家姓钟,您不愿多看我,所以您也看不到我的努力与诚心,我是您的嫡长子,终有一天,我却要因为我无法选择的母姓而遭世人耻笑。父皇,您觉得这样对我公平吗?”

“混账!”

皇帝的脸颊肌肉因了愤怒,微微地抽搐扭曲,手再次伸向了墨砚。

“父皇,若是我死了能让您消气,能让钟家这个权倾朝野的心腹之患消除,儿臣愿意去死。可是父皇,您了解过儿臣的想法吗?儿臣其实比您更恨钟家。从小到大,他们口口声声说,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在为我的将来铺路,可是儿臣知道,儿臣就是他们手中的一个傀儡一块遮羞布。儿臣对天起誓,儿臣更愿意跟从我的父亲。只要父亲肯正眼看我一下,肯体察一下儿子的心,儿臣哪怕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皇帝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神色渐渐有些缓了下来。

“父皇,儿臣知道父皇的忧思。钟家权倾朝野,门生遍布天下,若不加以掣肘,后患无穷。儿臣是父皇的儿子,愿意为父皇分忧。钟家一直以为儿臣受他们的控,绝无二心,也不敢有二心,因如今父皇早已视我为无物,儿臣若不靠他们,还能靠谁?”

景佑帝微微眯了下眼睛,“你的意思……”

“上阵父子兵。儿臣愿意听从父皇的命,助父皇铲除心腹之患!”

景佑帝景佑帝的眼中,蓦然掠过一丝惊讶,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儿子般地盯着他。

霍世瑜丝毫不怯,道:“父皇,儿臣方才当着那些人之所以说谎,也有儿臣的考虑。第一,这是钟家的意思,我此刻自然不能与他们撕破脸。第二……”

他迟疑了下,继续道,“我的堂兄,他绝非仰人鼻息之辈,又兼盛气太过,这才会令父皇陷入今日这样的两难境地。父皇为何不趁这机会,正好挫挫他的锐气?既在朝堂,身为臣子,则生死富贵一切皆由天子掌握。他若真得教训明白了这个道理,到了日后父皇再次用他之时,自然会对父皇死心塌地,再无二心。”

“父皇,以上儿臣若有说错,但请父皇责罚!”

霍世瑜说完,再次重重磕头至地,长伏不起。

宝座上的景佑皇帝凝神不动,微微阖着眼睑,整个大殿陷入沉静。

第71章

霍世瑜一出来,立刻便吸引了还等在外的数人目光。见他额头流血以帕压覆,都是一惊。钟一白上前欲要查看,被霍世瑜避了去,勉强笑道:“无碍。”

钟一白猜到必定是他方才那证词触怒了皇帝所致,且方才在外隐约也似听到了皇帝的咆哮声,并未多想,安抚几句,斜睨了面沉如水的穆怀远一眼,踱着方步慢慢离去。

善水盯着霍世瑜,与他四目相对,见他嘴唇微动,似是想说话的样子,立刻掉开了视线。

她过来的目的没达到,不想就这样离去。便转向方才那个执事太监,请他代自己再次通报面圣。太监进去后片刻,很快出来道:“皇上说今日乏了,有些头疼,请王妃先行回府。此事皇上自有定夺。”

善水离开御书房所在的含章殿,往南宫门去的时候,或许是因为心情沉重的缘故,连迈出去的脚步也有些浮。

她有一种感觉,就在刚刚,霍世瑜被皇帝单独留下的短短片刻时间里,那间御书房中一定已经发生了什么旁人所不知道的事情。不可言传,只感觉而已,但令她非常不安,乃至心惊肉跳,行至近南门的赤台殿侧宫道时,竟觉一阵头晕胸闷,几乎站立不稳,一手急忙撑住了道侧的一堵花墙。

引路的宫人见她有异,忙围上来问询。善水微微闭目,待那种气血翻涌的晕眩之感渐渐缓去,睁眼勉强道:“我没事……”

她忽然闭口,因瞥见身侧已经多了一人,正是霍世瑜。他额头的伤口已经止血,却仍未包扎,看着仍是触目惊心。

“你……可是身子不妥?”

他望着她,目光中的关切显而易见。但现在,来自于他的什么样的关切都无法盖过她心中对他的憎厌。

“托王爷的福,我很好。”

善水冷冷应了一声,疾步往前而去。霍世瑜屏退了随从,大步追至她身后,低声道:“我知道你恨我方才没说实话。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这样。”

善水停了脚步,侧头望他一眼,道:“趋利避害,人之本性而已。谈什么恨?言重了。”

霍世瑜脸涨得微红,“我也不敢想你谅解,只最后再说一句,处在我的位子上,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怎么,皇上已经对你说了什么?还是刚才,你对他说了什么?”

善水打断了他,尖锐地问道。

霍世瑜并未避开她的目光,迎着注视她,慢慢道:“寻常之人,不进,身后还有退路,我却退也无退路。但是往后无论如何,我绝不会与你为难。”

心中先前的疑窦仿佛得了印证……

若是皇帝不再需要一个缘由了,她便是有再多十倍百倍自己在现场的证据,那也是徒然。

善水一阵急怒攻心,先前那种胸闷晕眩再次袭来,腿脚一软,人便往地上扑去,被霍世瑜一把扶住,急召身后远远跟随的宫人上前,将她送至近旁的赤台殿。受召匆匆赶来的太医仔细把诊过后,道:“恭喜王妃,这是有喜了。”

次日一早,翰林院的薛笠,奉诏拟了两道诏令,大概意思如下:

第一道说,削霍世钧永定王号,出宗人府禁闭后,放崖州招讨使,没有诏令不得返京,望期间静心思过、磨砺心志。

第二道说,前诏惩处,只针对霍世钧而言,此外别无牵连,永定王府的规制一概不减,老王妃及嘉德公主仍保有尊号,封飨照旧。

招讨司,顾名思义,是朝廷在偏远之地所设的司署,执招抚征讨诸部族及接受贡纳、颁给赏赐等事。崖州距洛京之遥,便如天涯海角孤悬海外,被放去任这样一个完全无足轻重的职位,比一开始三法司上奏的削平民虽好些,却也委实结局惨淡。得知诏令后,担当调停角色的鸿胪寺卿在钟一白授意下,试探着问哒坦人若不接受该如何时,得到景佑帝硬邦邦一句“此我大元最后定断。他若再要打,那便打!”

远放崖州那样的荒僻之地,自古就被认为是仅次于满门抄斩的重刑。就在数日之前的朝堂上,霍世钧还叱咤风云位极人臣,到了现在,却如从云端坠入泥地。以后如何未可料知,但起码现在,对于自己长久被逼迫打压得几乎透不出气的被动局面来说,无疑是件足以叫人振奋的事。

这样的结果,虽然没有预先料想的那样满意,但完全也算是意外之得了,钟相一党自然不会再继续去触逆鳞,暂时停歇下来。

王府里,昨日刚因了得知善水怀孕显出了丝喜气,今日立刻就被这个消息给浇得无影无踪。叶王妃闻讯,当即便倒了下去。

善水压住心中悲苦,待她就医安寝之后,慢慢跪到了她的榻前,道:“娘,全是我的错……”

叶王妃睁开了眼,凝视她片刻,慢慢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我的儿子,他有今日之祸,全是咎由自取,与你又有何干?何况你又有了身孕,这是我家如今头等大事。往后安心养胎,再勿多想。”

善水低声应了下来,回到两明轩,就见霍熙玉冲进来咬牙切齿道:“那个贱人,我哥哥是不是因为她才犯的事?我要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你为什么让人拦着不让我进去?”

楚惜之那日后来被侍卫制住送回后,这几日便一直被拘在王府临时关押囚犯的囚房里。

善水道:“这件事和你无关,我会处置。”

这是霍熙玉第一次听到兄嫂用这样的严厉的口气对自己说话,不容置疑。她仿佛在她的脸上觉察出了一种不一样的东西,可是却又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只能愣愣地看着她。半晌,终于扁了下嘴,滚下一颗眼泪。

“我还想去求皇上,让他放过我哥哥。可是娘不许我去。我哥哥,他真的要被流到那么远的地方,以后再也不能回了?”

“他会回来的。”

善水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刚昨夜,皇上还来看过王爷,留了许久才走……”

宗人府里,奉命看守此处的卒吏还不知道今早刚下的诏令,对着善水说话时,仍然沿用旧日的头衔。

羁押着霍世钧的那扇门从外打开了,善水走过空旷的院子,推开虚掩着的房门时,一眼便看到那个男人正仰面卧于屋里头的一张硬木榻上,微微阖目,仿佛睡了过去。

善水朝他慢慢走了过去。她的脚步很轻,他却仿佛仍被惊动,忽然睁开眼,猛地侧头,一眼看到是她,眼睛一亮,从榻上倏然翻身而起,朝她伸出了手,咧嘴笑道:“柔儿,你终于来看我啦?”

他说完话,见她却停在了自己面前几步开外的地方,神色冰凉,面上的笑便渐渐地凝住,伸出去的手讪讪地改成抓了下自己的头发,望着她道:“柔儿,你还在生我的气……”

接连多日的羁押,让他现在长了满脸的胡渣,看着憔悴了些,眼睛看起来却还颇明亮,此刻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他话没说完,“啪”一声,一边脸颊已经被她伸手,重重地掴了一下。

这一下不轻,霍世钧被掴得偏过了脸去,很快,他转了回来,摸了下自己**的一边脸,望着她苦笑道:“打得好。都是我的错,你生气是应该的。要是打我能让你消气,你打就是……””

善水握捏住自己同样**的掌心,恨恨道:“自然都是你的错。霍世钧,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你?”

霍世钧低声道:“柔儿,我不该半路撇下你去见她,这才发生了这么多事……”

“你错了,霍世钧,”善水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你半路撇下我去见她,那是你对她尚有一丝余情,可见你并非翻脸无情之人,我心中再不痛快,也不至于会为这打你。我之所以打你,是因为你一错再错。我叫你不要杀死承宗的,你为什么只凭自己的一时血气行事?我刚听说昨夜皇帝来看过你了,你想必也已经知道你往后的去处了吧?就因为你的一时冲动,你落到了这样的田地。你现在该后悔了吧?”

霍世钧道:“柔儿,他数次辱你,我绝不容他。就算是错,我也不后悔,再有一次,我仍会杀他。”

善水道:“少衡,你心里想要的是什么,我再清楚不过。现在你说不后悔,我相信你的话。对于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也非常感动,你是为了我才这样的。可是以后呢?你今日既下了位子,未来的定数,就算是皇上,只怕也难以给你保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有一天你若是后悔了,那时候你就会想起,因了我的缘故,让你青云志气坠落黄泉……”

“少衡,我怕会有那样的一天,我承担不起这样的怨艾。所以我打了你。是你让我被迫担了我担不起的责。”

善水定定望着他,一字一字地说道。

霍世钧起先一直坐于榻上,此刻却慢慢地站了起来。

“大丈夫活于世上,筹谋自是第一。只那样的情状下,我既先错在先了,若还思前虑后顾念自己的功与名,我霍世钧再有何颜去面对你?柔儿,说起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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