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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刺客学徒1-15-第19部分

小说: 刺客学徒1-15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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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冽的冬风在悬崖四周吹袭呼啸,日复一日毫无生机的寒冷否决了春天的任何可能性。骏骑葬在细柳林。堡内举行了“哀悼斋戒”,但为时甚短也很低调,只是遵循礼节而非真正的哀悼。真心哀悼他的人似乎被认为是有欠品味,他的公众生活早在他逊位之后就该结束了,这下子他居然死去,再度招引大家对他的注意,真是太不应该了。
  
我父亲死后整整一星期,我被那道从秘密阶梯吹来的熟悉的风叫醒,看见黄色的灯光在召唤我。我爬起来连忙跑上阶梯,跑进我的避难所。能够逃离这陌生奇怪的一切真好,我又可以去跟切德混合药草、烧出奇怪的烟了。自从骏骑死后,我就觉得自己古怪地悬浮在空中不上不下,我实在不想继续这样下去。
  
但他房里工作台的那一头是暗的,壁炉冷冰冰。切德坐在他自己的壁炉前,招手要我去坐在他椅旁。我坐下,抬头看着他,但他瞪着炉火看。他抬起一只满是疤痕的手,放在我硬梆梆的头发上,一时间我们就这么坐着,一起看着火。
  
“嗯,就这样啦,孩子。”他终于开口,就只说了这么一句,仿佛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他揉揉我的短发。
  
“博瑞屈把我的头发剪掉了。”我突然告诉他。
  “是啊!”
  
“我恨死这头发了,躺在枕头上的时候又刺又扎,害我都睡不着觉,把长袍的兜帽戴上的时候,帽子也扁扁的立不起来,而且我这样子看起来好蠢。”
  
“你这样子看起来是一个哀悼父亲的儿子。”
  
我沉默了一阵。之前我把自己的头发想成是博瑞屈那种极端发型的稍长版本,但切德说得对,这是儿子为父亲服丧的头发长度,不是臣民为国王服丧的发型。这只让我更生气。
  
“但我为什么要为他服丧?”我把先前不敢问博瑞屈的问题拿来问切德。“我根本不认识他。”
  
“他是你父亲。”
  
“他只是在某个女人身上种下了我,一知道我的存在,他就离开了。这是哪门子的父亲,他根本没关心过我。”终于把这番话说出来,让我觉得叛逆。博瑞屈深沉强烈的哀痛和眼前切德的沉静悲伤令我愤怒。
  
“你并不知道这一点。你只听得到那些讲闲话的人的说法。年纪不够大,有些事情你还不了解,你也从来没见过一只野鸟假装受伤,好引诱猎食者来追它而不是去抓它的子女。”
  
“我不相信。”我说,但突然间我这句话不那么有把握了。“他从来没做过任何事让我觉得他关心我。”
  
切德转过身看着我,那双眼睛凹陷、发红,眼神看起来更苍老了。“要是你知道他关心你,其他人也会知道。等你长大成人之后,或许你会了解他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为了让你安全、为了让他的敌人忽视你,而不与你相认相识。”
  
“嗯,这下子我这辈子再也没机会跟他‘相认相识’了。”我愠怒地说。
  
切德叹了口气。“如果他承认你是他的继承人,你的这辈子会结束得很早。”他顿了顿,然后谨慎地问:“孩子,你想知道他什么事?”
  
“所有的事。但你又知道什么?”切德愈宽容,我就愈闹别扭。
  
“打从他一出生我就认识他了。我跟他……合作过,就像俗话说的,‘有如手和手套那样紧密无间’。”
  
“你是那只手还是那只手套?”   
  
不管我多无礼,切德就是不生气。“那只手。”他略想了一下说。“一只悄悄动作、不为人知的手,戴着天鹅绒般的外交手套。”
  
“什么意思?”虽然我想发脾气,但还是忍不住感到好奇。
  
“有些事情可以做,”切德清清喉咙,“有些事情可以发生,让外交工作比较容易进行,或者让某一方比较愿意坐下来谈。有些事情可以发生……”
  
我的世界倾覆了。现实像幻象一样猛然出现在我眼前,我终于完全了解切德是什么人、我自己又将变成什么人。“你的意思是说,某个人可以死,然后就比较好跟他的继承人坐下来谈,他会比较愿意顺从我们的目标,不管是出于恐惧还是出于……”
  
“感激。是的。”
  
拼图的每一片突然就位成形,一阵冰冷的怖惧撼动我全身。所有的课程和仔细的教导原来全都是为了做这种事。我起身要站起来,但切德突然一手抓住我肩膀。
  
“或者某个人可以活下去,比别人以为他能活的时间更长2年、或5年、或10年,以老人的智慧和宽容让协商更容易进行。或者某个咳嗽咳得快死的孩子可以被治好,母亲在感激之余突然看出我们的提议对所有相关人士都有好处。这只手并非总是造成死亡,孩子。并非总是这样。”
  
“但次数也够多了。”
  
“关于这一点,我从来没对你撒过谎。”切德的声音里有两样东西是之前我从没自他口中听见过的:为自己辩护,还有伤心。但年轻人是无情的。
  
“我不认为我想继续跟你学东西了。我想我要去见黠谋,叫他另外找别人来替他杀人。”
  
“决定权在你。但我建议你不要这么做,至少现在暂时不要。”
  
他的冷静反倒让我不知所措。“为什么?”   
  
“因为这会让骏骑为你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化为乌有。此时此刻,这么做不是个好主意。”他的一字一句深思熟虑、缓慢道来,充满了实情。
  
“为什么?”我发现自己低声说。
  
“因为有些人想要把骏骑的故事彻底结束,而最好的方法就是除掉你。那些人会密切注意你对你父亲的死有什么反应,你是否因此胡思乱想、坐立不安?这下子你会不会变成问题人物,就像他以前一样?”
  
“什么?”
  
“孩子。”他说着把我拉近他身旁,我第一次听出他语气中的亲近、占有之情。“此时此刻,你必须安静、小心。我能了解博瑞屈为什么把你的头发剪短,但老实说,我真希望他没这么做,真希望没有人因此又想起骏骑是你父亲。你还只是只小雏鸟……但是,听我说。现在暂时什么都不要改变,继续做你平常做的事,等6个月或1年之后再做决定。但是现在——”
  
“我父亲是怎么死的?”
  
切德的眼睛搜索我的脸庞。“你没听说他是从马上摔下来的吗?”
  
“听说了。我也听到博瑞屈咒骂那个讲这消息的人,说骏骑绝对不会从马上摔下来,那匹马也绝对不会把他掀下来。”
  
“博瑞屈必须少讲两句。”
  “所以我父亲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但我跟博瑞屈一样,都不相信他是从马上摔下来的。”切德沉默下来,我颓然坐在他瘦巴巴的光脚旁,瞪着炉火看。
  
“他们也打算杀我吗?”
  
他沉默了很久。“我不知道。只要我阻止得了,我一定不会让你被杀。我想他们首先需要说服黠谋国王说这么做有必要,而如果他们说服了他,我会知道的。”
  
“所以你认为是堡里的人下手的?”
  
“我是这么认为。”切德等了很久,但我保持沉默,拒绝问出口。他还是回答了。“我事前完全不知情,这件事跟我完全没有半点关连。他们连找都没来找我,大概是因为他们知道我不只会拒绝他们,还会设法确保这事绝对不会发生。”
  
“哦。”我稍微放松了一点点,但他把我训练得太好了,我已经太熟悉宫廷权谋的思考方式。“那么,如果他们决定要除掉我,大概也不会来找你。他们也会怕你警告我。”
  
他一手扶住我下巴,把我的脸转过去,与他四目相对。“你父亲的死对你来说就应该是很足够的警告了,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小子,你是个私生子。我们永远都是一项风险、一个弱点,永远都是可以牺牲的消耗品,除非我们是他们为了确保自身安全绝对不可少的必需品。这几年来我教了你不少东西,但这一课你一定要永远牢牢记住。如果你让他们不再需要你,他们就会杀了你。”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他们现在就不需要我啊!”
  
“是吗?我会老,而你年轻又温驯,还有王室家族的脸孔和模样。只要你不显露出任何不当的野心,你就会没事。”他顿了顿,然后以小心的态度强调说:“我们是国王的人,小子,完全专属于他,你以前可能想像不到有多‘专’。没人知道我是干什么的,绝大多数人也早已经忘记我是谁,或者说我以前是谁。如果有任何人知道我们,也是国王自己告诉他的。”
  
我坐在那里,把一切谨慎拼凑起来。“那么……你说过是堡里的人下的手。但如果他们没有用到你,那就表示不是国王下的令……是王后!”我说,突然感到很有把握。
  
切德的眼神没有泄漏他的思绪。“这是个很危险的假设。如果你认为你必须因此采取什么行动,那就更危险了。”
  
“为什么?”
  
切德叹了口气。“如果你脑中突然出现一个想法,然后你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判定那是真的,你就会看不见其他的可能性。把每种可能都想一想,小子。也许那是件意外。也许骏骑是被他在细柳林得罪的人杀死的。也许这跟他身为王子一点关系也没有。也或许国王另外有一个我完全不知道的刺客,下手害死儿子的是他自己。”
  
“你说的这些连你自己都不信。”我很有把握地说。
  
“对,我不相信,因为我没有证据,不能宣称这些说法是事实,就像我也没有证据能说你父亲的死是王后动的手。”
关于我们那段对话,现在我只记得这些,但我确信切德是刻意要引导我思考有谁可能谋害我父亲,让我对王后更加提防。我牢牢记住这一点,而且不只是在事情刚过的那段日子。我继续做我的日常工作,我的头发慢慢长长,等到夏天真正开始的时候,一切似乎都已恢复正常。每隔几星期就有人会派我到城里去跑腿买东西,不久我发现不管派我出门的是谁,清单上总会有一两样东西最后出现在切德的房里,所以我猜是他让我得以享有那些短暂的自由时光。我不见得每次进城都有机会跟莫莉相处,但我只要站在她店外橱窗旁,等她注意到我,两人至少点个头,也就够了。有一次我在市场听到有人说她的香味蜡烛品质很好,说从她母亲去世以来一直没人能做出这么好闻又有益健康的蜡烛,我微笑起来,为她感到高兴。
  
夏天来了,温暖的气候降临海岸地带,外岛人也来了。有些人是正派商人,带着寒冷地区的货品来交易——毛皮、琥珀、象牙、一桶桶的油——也带着荒诞不经的故事来讲述,这些故事依然能让我汗毛直竖,就像我还是小小孩的时候那样。我们的水手并不信任他们,说他们是间谍,还有更难听的话。但他们的货品很丰富,而且他们带来向我们买葡萄酒和谷子的黄金,成色足又沉甸甸,我们的商人也就收了。
  
还有另一种外岛人也会来造访我们沿岸地区,虽然不会离公鹿堡太近。他们来的时候带着刀剑、火把、弓箭、撞门柱,到已经饱受多年肆虐的那些村庄去烧杀掳掠、强奸民女。有时候这像是—场复杂而血腥的竞赛,他们要找到疏于防备或兵力不足的村子,我们则是要用看起来似乎容易攻击的目标来引诱他们,等他们一到,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把这些海盗也烧杀掳掠—番。但如果这是一场竞赛,那年夏天我们输得很惨,我每次进城去都听到许多地方一片残破的沉重消息,听到人们的抱怨嘀咕。
  
驻守公鹿堡的士兵都觉得我们好像被人耍得团团转,我也有同感。外岛人的船总能避开我们的巡逻船只,而且从来不会掉进我们的陷阱,还专门攻击我们兵力最不足、最意料不到的地方。最感挫折狼狈的是惟真,因为骏骑逊位后,捍卫王国的任务就落在他身上。我在酒馆里听到有人咕哝着说,自从他失去了哥哥提供的明智忠告之后,一切情况都变糟了。还没有人说惟真的坏话,但是让人不安的是,也没有人发言强力支持他。
  
我孩子气地将那些劫掠视为事不关己。遭到劫掠当然是很不幸的事,我对那些房子被烧光、东西被抢走的村民也稍稍感到同情,但我平平安安身在公鹿堡,几乎完全感觉不到其他海港那种随时随地都畏惧警戒交加的处境,也感觉不到那些年复一年重新建立家园、却年复一年看见自己的努力再度付之一炬的村民的苦楚。不过我这种天真无知的状态持续不了多久。
  
一天早上,我去博瑞屈那里“上课”,虽然我治疗牲畜、训练年轻小马的时间跟他给我上课的时间一样长。我基本上已经取代了柯布在马厩里的位置,他则去帝尊手下当马夫并负责照顾狗。但那一天我很惊讶,因为博瑞屈把我带到楼上他房间里,要我在桌旁坐下,我深怕又要把一整个早上花在修理马具这种单调又累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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