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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帝君策 作者:燕赵公子-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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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他等在沈奚靖门口,还是这副和气样子。
沈奚靖赶忙给他请早安:“边总管早,不知有何事来后殿?”
边楼南摆着一张笑脸,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扫过沈奚靖整个人,他如今已经快十七了,高高的个子,修长的身形,虽然长相不是顶尖,但清俊端正,看起来极为舒服,算是个十分不错的小子。
他入宫已快九年,只出过两次错,各宫总管与管事都对他赞不绝口。
边楼南仔细把沈奚靖的宫里履历都过一遍,缓缓开口:“安乐,你且跟我来一趟,主子招呼你过去。”
本来今日沈奚靖闭门思过结束,他心里十分开心,但边楼南这一句讲出来,他又开始忐忑,不知是不是柳华然还记着前几天那间事,要拿他过去领罪。
沈奚靖不好说自己还没用早膳,只得回头扫了一眼缩在墙角的三月与四月,乖巧答:“诺,这事边叔招呼个小宫人来叫我便是,何苦您亲自跑一趟。”
边楼南破天荒地拍拍他的头,领着他往正殿去。
“你倒是会说话,待会儿主子面前,你只要好好听着,应下就是。”
沈奚靖听了这话,心中如雷打鼓,紧张得不行。
但他面上却还是挂着浅笑,没有表现分毫。
九年的宫廷生涯,教会他喜怒不形于色,教会他淡定自持。
从后殿到正殿的路并不长,穿过鹅卵石铺成的花园小径,绕过雕梁画柱的正殿回廊,便能从侧门进入正殿。
那天不知怎么回事,沈奚靖在走过这一条路时,却益发觉得漫长。
他眼前闪过这九年做宫人的种种过去,从锦梁宫到宁祥宫朝辞阁,又从朝辞阁到慈寿宫,他一路走来,年纪轻轻坐到大宫人,绝不是那么简单。
除开朝辞阁那些年,他没有哪几天,真正睡过安稳觉,真正舒心过活。
为奴为仆,对于他来讲,虽然能忍下,却并不能心安。
还有二十多日,他便要十七了,距离出宫,还有七年。
沈奚靖这时竟有些恍惚,觉得之前那九年过得飞快,七年也不过转瞬功夫。
可是,那时候他都战战兢兢过活,之后的七年,究竟如何,谁也说不准。
边楼南一路都没说话,他不讲话,沈奚靖也放任自己埋在自己的思绪里,反复纠结。
当他们终于跨进慈寿宫正殿时,沈奚靖便被一股冷香吸引,他回过神来,发现已经走到西配殿柳华然的寝殿来。
柳华然偏好调子冷的浅香,慈寿宫的宫人都很熟悉这个味道。
这时天还早,柳华然正在西配殿的膳厅里用早膳,沈奚靖粗粗在桌面上扫了一眼,便麻利地跪了下去:“安乐给主子问安,主子安好。”
他低着头,规规矩矩跪在门口,没有往前多走一步。
柳华然端起燕窝粥喝了一口,用眼神示意在旁伺候的管事与大宫人出去,边楼南赶紧上前伺候他用膳。
柳华然出身帝京世家,行为做派都极为优雅,宫里的几位主子里,除了皇帝与南宫,还真没有谁比他更气派。
他用膳时嫌少说话,他不表态,沈奚靖就这么乖巧地跪着,无声无息。
配殿里炭火正足,还烧了地龙,跪在地上,倒也不冷。
终于,一盏茶功夫过去,柳华然放下碗筷,他今日心情不错,吃的多些,边楼南手脚利索地上了茶水,见他点头,这才对沈奚靖道:“安乐,起来吧。”
沈奚靖低声应一句,轻巧站起身来,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
柳华然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扭头吐在边楼南端着的盘中,从上到下打量沈奚靖一番,半响才说:“沈氏奚靖,帝京人士,宏成二十八年生人,父亲为时任三品礼部侍郎一等敬忠公沈明泽,爹亲为敬忠公侧君简欣,你大爹爹是敬忠公正君云诚睿,他是云家家主容谦侯云诚明的二弟,朝辞阁的宫人云秀山,则是你表哥,是云诚明的幼子,沈奚靖,吾说的对否?”
他语速极慢,一字一顿说完整句话,沈奚靖头上冒出汗水,顺着额角流到颊边,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心跳可以这样快,虽然他们的身家背景在入宫时便要彻查,他和云秀山也从未想过隐瞒则个。
但,他们也从来想不到,真的有主子对他们曾经的世家身份查的这样清楚。
这时是白天,屋里还站着边楼南,相比上次穆琛与他在朝辞阁的谈话,这一次更让沈奚靖浑身难受。
他觉得此刻他就像桌上的那碟水果,都被剥了皮,去了核,切成精致的形状,供主子品尝。
他不是物件,柳华然对他细致的打量的眼神,令他极不舒服。
但是,就算心里再怎么不好受,他也要答话:“回主子话,分毫不差。”
柳华然没说话,他又盯着沈奚靖看了许久,才说:“抬起头来吾瞧瞧,以前可没仔细看过你的长相,说起来,世家里都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你还得叫吾一声表叔呢。”
他虽然这样说,但沈奚靖可不能真叫太帝君“表叔”,只能勉强半抬起头来,眼睛却也不敢看柳华然,只得盯着雕着葡萄串的桌角。
沈奚靖比年少时高了不少,也好歹不是瘦骨嶙峋的样子,面貌也十分清秀端正,柳华然刚想点头,却又见他额头伤口还是细长的一道红痕,虽然没有流血,但看着也十分扎眼,便扫了一眼边楼南,边楼南会意,马上讲:“之琴这小子太不省事,主子早前就嘱咐他记得给你上伤药,怎么你伤还这般严重,回头我拿点玉容膏给你,几日便能好了。”
“诺,谢主子恩典。”沈奚靖忙跪下谢恩。
“你这孩子,生分什么,地上凉,快起来吧。”柳华然说。
沈奚靖来宫里九年,虽然见柳华然的次数不多,但也不少,尤其这段日子以来,更是日日要跟在一旁伺候,此时听他这般说,心里暗叫不好。
他紧张的浑身都僵硬起来,柳华然对人的态度显而易见,他喜欢的便好,不喜欢的便不好,他对沈奚靖显然不会有喜欢这种情绪,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有事情要吩咐沈奚靖。
沈奚靖依言站起来,仍旧呆呆站在一旁,低头不语。
柳华然突然叹了口气,他道:“吾同你父亲与大爹爹,少年时也都是认识的,吾比他们长些岁数,也听过他们叫吾柳二哥,你如今小小一个孩子,吾也不忍心见你成日伺候人,要是你父亲泉下有知,也不得安心。”
这一连串话说下来,沈奚靖已经紧张到极点,也害怕到极点。他心里暗暗骂柳华然,既然早知他身份,还让他在宫里被使唤这些年,如今再来说这话,不是打自己脸吗?
他不知柳华然打什么注意,先是与他诉说家常,又念当年两家情分,只怕柳华然要利用他的地方,并不简单。
果然,柳华然顿了顿,又说:“可这宫里规矩也不能破,你一个世家公子来宫里做宫人已经为难,皇儿整日也很孤单,这一次采选入宫的,没一个身份好看些,吾昨日想了许久,不如让你做个宫侍,你放心,表叔不会在位份上难为与你,定让你体体面面。”
柳华然这一次语速倒是快了些,但沈奚靖已经吓傻,他一点都没有明白柳华然的说这话的前因后果,他只是猛地跪倒地上,张了半天口,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他能说什么,说他不愿意,说他还想过几年出宫去找谢书逸,说他还要去乌里沙漠找寻卫彦,说他已经再也不想沈家曾经的那些荣耀,他只想开家点心铺子,和哥哥们好好生活下去。
可是,这些,他半个字都不能说。
他也不能违心说自己如何高兴,如何感谢柳华然给他这个福分,毕竟宫侍是服侍天子,就算他曾经是一等公的儿子,做宫侍,也是抬举。
对于皇家来说,再大的世家也只是一个家,而不是一个国。
大梁四海之内,唯穆之一姓,才是真正的世家。
沈奚靖哆哆嗦嗦跪在地上,屋里烧着暖暖的地龙,他却只觉浑身冰冷。
他不乐意,柳华然也是早就知道的,否则他不会费那些口舌说这个,当年南宫与他以世家身份做宫侍已经十分难得,今日沈奚靖虽然已经是败落世家的仅存遗孤,但他毕竟也是世家,与人同夫,必然心中不满。
可是他再不满,又能如何?
他柳华然定下的事情,便一定要实现。他是个极有耐心的人,他要的,绝对都能到手。
想到这里,柳华然又喝了口茶,慢悠悠道:“你伤还未好,吾已经吩咐阿南,从今日起你便不用再做活计,你的位置已经另找人顶替,吾已找了宫人所的教习管事,请他帮你熟悉宫侍的规矩,待年节之后,便与皇帝说了,给你抬个份位。”
沈奚靖依旧跪着,不言不语。
他已经听明了柳华然语气里的意思,他在告诉沈奚靖,事情都已定好,再无回旋余地。
这一日是个大晴天,当沈奚靖从正殿里退出来时,抬头看了一眼天上金灿灿的太阳。
旁边边楼南笑着说天气真好,沈奚靖却只觉头晕目眩。
 
38、第三十八章 。。。

不知边楼南那边对慈寿宫的宫人都说了些什么;宫人们对沈奚靖的态度;虽然并不显得有多恭敬,但疏离是一定有的。
就连一向同他亲近的三月与四月;也都开始规矩起来。
没两日,宫人所那边便派了个教习管事过来;管事姓张,态度还算和善;让沈奚靖叫他张叔。
沈奚靖这些年已经做惯宫人,再捡起主子的样子;总觉有些别扭。
那一段时候,他每日晚上想这个事情,都觉得难以安眠。
但好在他记忆里曾经锦衣玉食仆役成群的生活并没有完全消散;十来天工夫便有模有样起来。
他到底留着沈家的血脉。
转眼便是十二月二十二;冬至。边楼南给的药很好,带着淡淡的玫瑰香,他额上的伤如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半点痕迹。
这一日是沈奚靖的生日。
他小时他爹说过,他生那日大雪纷飞,整个帝京雪白一片,正所谓瑞雪兆丰年,他定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沈奚靖想,他自幼亲族俱忘,颠沛流离,后又入宫为奴为仆,如今眼看出宫无望,他则要终生在这深宫中为侍,也不知爹爹口里的福分,到底都显在哪里。
这一日沈奚靖特地找了边楼南,问他可否去朝辞阁一趟,取些未带来的物件。
边楼南许是得了柳华然的令,想也没想便应了,叫他早去早回,年前是再没机会出去。
沈奚靖嘴里千恩万谢,特地把云秀山早就给他备好的过年新衣换上,从慈寿宫侧门离开。
他心里清楚得很,柳华然让他去朝辞阁看云秀山,并不是对他心软或是念“旧情”,他只不过是给他一个微不足道的甜枣,好让他将来为他卖命。
虽然那日柳华然没说叫他到皇帝身边做什么,但沈奚靖想也不会简单,他之前都派了四个,这么多年,也还在清心所住着,想必没有事成。
这会儿不算太早,沈奚靖到朝辞阁时,周荣轩刚用过早膳,在屋里打发时间。
云秀山自他走后已经升为大宫人,正在主子跟前伺候。
虽然朝辞阁大门开着,但沈奚靖却不能直接进去,只在大门口叫了正扫院子的小宫人,那小宫人认得他,帮他上去找云秀山。
不多时云秀山满脸喜色从正殿出来,一把拉住沈奚靖的手,把他拉到两人先前住的屋子里。
他先前睡的那张床依旧空着,云秀山也没往上放其他东西,显然是还想着,他能有一日回到朝辞阁,同他一起生活。
沈奚靖鼻子一酸,心里难过之极。
他们之前想的那些生活,已经变成泡影。
云秀山拉沈奚靖坐他床上,正忙着泡茶:“你怎么就这么过来,今日你生辰,我还想说求主子允我出去一趟,转眼你就十七了,去年没过成,今年怎么也得给你补上。”
“表哥,别忙了,我要早些回去,只过来跟你说说话。”沈奚靖赶紧拉住云秀山,让他坐自己边上。
见他这么说,云秀山也没坚持,他们兄弟两个没什么好见外的。
自打十一月柳华然千秋那日沈奚靖出了岔子,云秀山就整日担心,他想去看看沈奚靖,但又怕给他惹麻烦,每日都很煎熬。
就连周荣轩也来安慰他一句,跟他讲:“太帝君不是个喜欢变卦的人,他既然那么罚了安乐,便不会改,你且安心。”
这些话云秀山心里都明白,却还是为他担忧。
他们虽都在宫中,但永安宫这样大,只隔一个宫门,便仿佛隔了千山万岭,并不能时时得见。
“表哥,我没事,你看,我头上的伤都好了,你且放心。”沈奚靖对云秀山笑笑。
云秀山这才松了口气,伸手摸摸他的额头,见果然没有留下痕迹,这才放下心来:“今日匆忙,修梅也无空,下次表哥再给你补上长寿面。”
沈奚靖心里又酸又软,难过之极,他点点头,道:“表哥,我与你说个事情,你且慢慢听我说。”
云秀山见他说得这样慎重,答应一句,认真看着他。
“柳太帝君让我年后做宫侍。”沈奚靖叹了口气,淡淡说道。
“……”云秀山听了没什么反应,只盯着他发呆,好半响,他才猛地睁大眼睛,一张脸刷得白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再与、与表哥说一遍。”云秀山结结巴巴说道。
沈奚靖抿了抿嘴唇,把那日柳华然与他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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